這起事件，蹊蹺的點還有很多。

羊枯的紅衣柜降臨西雅圖，為了他這具復制出來的肉體，需要獻祭上千人類，這原本就是一件隨機事件。

紅衣柜當然不是一家一戶收集人命，它釋放出了某種可怕的沖擊，瞬間摧毀了西雅圖大半社區。甚至驚動了美帝軍方和驅魔人協會。

在230萬人口的西雅圖，為什么，紅衣柜會獨獨出現在顧聞輕的大平層？這個概率，實在是太小了小到幾乎無法用巧合來解釋。

夏綾只是一個普通女孩，并不是王志軍、黃淮這樣的部長，可以小幅度影響人類未來歷史線的人（甚至這些人在林淮南眼中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人物）。

要說羊枯百忙之中，特意針對夏綾。滑稽程度相當于人類啟動核彈，只為了消滅一窩螞蟻。

高深原本想問的，你是否殺死了夏綾，或者夏綾是否還活在這世上。

但是如果這么問的話，羊枯只需要回答是或者否，第三個問題就結束了。很可能以此玩弄文字游戲，拒絕進一步的回答和解釋。

于是，他將問題改成了“你為什么要殺死夏綾”。

如果羊枯回答沒有殺死夏綾，那么這個問題的前置條件不存在，問題本身就不應該消耗掉一個名額。

問完了這最后一個問題，高深屏氣凝神，等候著羊枯給出答案。

兩人之間幾秒鐘的沉默，仿佛過了一個世紀這么長。

羊枯站在黑暗之中，像是一棵靜靜燃燒的黑樹。

片刻之后，他開口，給出了高深答案。

問這個問題之前，高深想過很多，羊枯可能給出的答案。

或許他沒有留意過，自已殺掉的幾千人中有一個叫做夏綾的女孩；或者他就是特意殺死夏綾，為了完成某項特殊的目的；也或許是，就連羊枯，自已都不確定夏綾這個平凡女孩的下落……

有無數種答案。

但是唯獨有一種答案，是不應該存在的，也是高深做夢都想不到的。

羊枯，偏偏給了這么一個答案。

沒有人能夠想到，夏綾之謎的結局，居然得到了這么一個答案。

匪夷所思。

比之前殺死王志軍，還有門后的綠嬰，還要匪夷所思。

羊枯給出的回答，既不是“是”，也不是“否”。

而是：

“你可以換一個問題詢問。

“如果你放棄這個問題，那么作為補償，你可以再多問一個問題。”

高深一開始，甚至沒有聽懂羊枯的話。

直到羊枯解釋了一遍：

“關于夏綾的下落，我不能告訴你。為了彌補這個小小的失約，接下去你可以詢問兩個問題。”

這不對。

像是第三任部長王志軍的生死，委員會的嬰宇宙實驗體，這些對策科的頂尖機密，可能新晉的隊長都沒有資格知道，羊枯仍然毫無保留告訴了自已。

夏綾，一個普普通通的富二代女生，在羊枯心目中反而成了頂級的機密，哪怕冒著失約的代價也不愿意說出來？

夏綾，到底做了什么特殊的事情，讓對策科的部長都要隱瞞她的事跡？

高深的頭腦亂成了一團亂麻，一時之間，他內心策劃好的許多話術和計劃，被打亂了。

身后，高淺忽然開口，詢問道：

“雖然我不認識這個叫做夏綾的女生。

“但是，她現在還活著，對么。”

聽到姐姐的話語，高深頭腦稍微清醒了一點，仿佛在一片黑暗的大海中抓住了一絲光線。

羊枯這么說，反而證明了夏綾還活著。

死人沒有下落之說，羊枯只需要給出殺死夏綾的理由。

他用了“下落”兩個詞，反而暗示了夏綾的生還。

通過簡單的推理，高深已經得到了這個問題一半的答案。

但是，羊枯卻一反常態，態度十分冷酷頑固：

“第三個問題拒絕回答你，是我食言了。

“這樣吧，我們更換一下賭約的內容。

“如果你不愿意拿一個問題，去換取兩個新的問題；那么，在未來的某段時間，你可以讓我出手，為你殺死一個人類，或者祓除一個怪談。

“無論是什么都可以，只要你開口。”

他再次警告道：

“我可以彌補我的食言，也可以不遵守我的約定。

“好好想一想，高深，是否要堅持詢問這個問題。”

高深，做了最后一次試探：

“夏綾會對未來的時間線產生影響？”

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哪怕像是王志軍這樣的部長，對人類整個未來的影響都小之又小。

為什么夏綾反而讓羊枯這么在意？難道她比王志軍還更有破壞力。

這太反常了。

羊枯不置可否，給出一個奇怪的答案：

“等通關了血之門的五號門。如果你足夠聰明，自已會找到真相。”

高深沒有繼續追問下去。

原本第三個問題，被羊枯強硬換成了“出手擊殺一人或者一個怪談”，看起來，自已反而莫名其妙更賺了。

但是，事實真的如此么。羊枯到底在試圖隱瞞什么。

羊枯轉頭，看向了手術臺上仍然處于昏迷狀態的西裝男。

胸口的嬰兒，發出了一聲嘹亮的啼哭，兩條獨立的手臂已經從上半截身體分裂出來，若隱若現的臍帶連接著西裝男的身軀，正在大口大口汲取著他的血肉作為補給。

先前，有工作人員試圖切開嬰兒和西裝男的身體連接，將它整個人取下來。

但是每次對嬰兒造成傷害，004號隊長已經昏迷的身軀都會出現嘔吐、抽搐、心跳頻率極速下降等不明癥狀。

仿佛，砍在寄生嬰兒身上的每一刀，都像是在砍在004號隊長身上一般。

若是直接取下嬰兒，造成的反噬，恐怕會導致西裝男當場死亡。現在在場所有人都是投鼠忌器，不敢輕舉妄動。

但是隨著嬰兒的茁壯成長，它吸取宿主生命的能力越發加強，不需要受到攻擊，都可以把西裝男吸成一張人皮。

“加輸營養液，維持病人在昏迷狀態下的生命體征！”

“心電圖出現波折，準備好電擊，一二三……

“給我三號抗生素，打入病人體內，快一點！”

……

手術臺附近的工作人員，開始慌忙走動起來，采取各種方式來延長004號隊長的生命。

“凡人的生命，真是脆弱。”

看到這一幕，羊枯呢喃。

想當年，他可是在綠嬰完全成形的情況下，硬生生走出了血之門，堅持了很久才被嬰兒吸干成為一張人皮。

004號隊長，和他的生命力差太遠了。嬰兒才成形一半不到，生命就進入警戒線了。

“高深，你也看到了。

“江心月這個人，你還有多久能夠交出來，如果再不能使用她的能力，那么楊喬治就會死在這里。”

羊枯口中的楊喬治，是004號隊長，西裝男，【常識】能力的掌握者的真名。

高深也不清楚。將江心月的尸體丟入血棺材之后，一天煉化時間遠遠沒到。目前很可能還沒有完全被制成一具尸傀。

但是再拖下去，別說一天時間了，楊喬治就是再撐過三個小時都十分困難。

“我不知道，盡量試一下。”

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了。

高深戴上了棺槨行走的面具，心念一動，原本存放在灰霧空間的血棺材，像是鬼影一般，慢慢浮現在了博物館的地下室。

像是受到了無聲的邀請，在沒有人觸碰的情況下，血棺材的棺蓋，緩緩打開， 露出了站立在其中的一具窈窕身影。混雜著淡淡的尸臭和血腥味，還有一股寒意，讓手術室中每一個醫護人員都感到莫名寒顫，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

一間房間中，有紅衣柜一個S級別怪談，就已經夠令人膽寒了；同時出現紅衣柜和血棺材兩個怪談物品，普通人光是站在這里，都覺得身體僵硬到無法移動。

高深心念一動，如果江心月已經被自已煉化成了一具尸傀，那么現在她的一舉一動，都受到自已一個心意影響。

“催眠楊喬治，讓他不要睡覺了，再不趕上早高峰的地鐵，這個月的全勤獎和績效就沒有了。”

高深在心中默默下達了命令。

對于一個朝九晚五的上班族來說，最可怕的事情是打卡失敗和頂頭上司的微信語音。怪談、血之門、對策科、人類清除委員會、綠嬰，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太遙遠了，就像是小說中胡扯的天外來物。

毫無邏輯，不符合常識。

只要江心月再次往楊喬治的腦海中植入“世界一切正常”的念頭，憑空楊喬治強大的能力，能夠壓制附近一切的超自然現象，將任何不尋常的事情全部強行轉變為“他要上班”這件無比符合常識的頭等大事。

聽到了高深的心聲，血棺材中的人影，明顯動了一下。

像是試探性般，落下的腳踩在了地板上，發出了清脆的聲響。

然后，她走出了血棺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