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絞著垂在身側(cè)的衣角，頭埋得更低，小巧的貝齒輕輕咬住了下唇，窘迫得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媽！”江昭陽的聲音適時響起，帶著點無奈的沙啞。
他睜開了眼，眉頭微蹙地看著自己熱情過頭的母親，“人家沈秋還是個沒出校門的姑娘家，臉皮薄著呢！”
“您這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逮著人家問這些干嗎？別嚇著人。”他目光掃過沈秋那窘迫得快要縮成一團的樣子時，又放軟了些。
出乎意料地，沈秋并沒有表現(xiàn)出預(yù)想中的局促不安。
她深吸了一口氣，像是鼓足了某種勇氣，抬起頭，臉上還帶著未褪的紅暈，卻努力綻開一個明麗的笑容，聲音雖然不大，卻清晰而坦然：“沒事的，昭陽哥。”
“伯母這是關(guān)心我，跟我拉家常呢。我…我沒關(guān)系的。”
她這一笑，如同雨后初霽的陽光，瞬間沖淡了方才的尷尬。
然而，這坦然的應(yīng)對，反而讓剛剛開口替她解圍的江昭陽自己有些不自在起來。
他移開目光，掩飾性地輕咳了一聲，感覺耳根微微有些發(fā)熱。
她那句“昭陽哥”，在這種情形下，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像一根羽毛輕輕搔過心尖。
氣氛在沈秋落落大方的態(tài)度下重新變得和緩。
大家又隨意閑聊了些家常話，窗外的天色在不知不覺中染上了溫暖的橘紅，夕陽的余暉透過玻璃窗，在房間里拉出長長的影子。
沈秋抬起手腕，看了一眼那塊樣式簡潔的腕表，站起身來，動作利落而帶著一種受過良好教育的得體。
“伯母，伯父，昭陽哥，”她一一禮貌地招呼過去，臉上帶著真誠的笑意，“時間真的不早了，我得回去了。你們也早點休息。”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江昭陽身上，語氣自然而關(guān)切：“昭陽哥，你剛緩過來，藥效還需要時間鞏固，千萬要好好休息，別勞神，也別著涼。”
“哎，好好好！沈姑娘慢走啊！路上當(dāng)心！”周靜連忙起身相送，臉上堆滿了笑容，一邊念叨著感謝的話，一邊跟著沈秋走到門口。
沈秋在門口站定，轉(zhuǎn)過身，對著周靜和江父再次微微頷首道別。然后，她轉(zhuǎn)向靠在床頭的江昭陽，臉上帶著那種介于朋友與醫(yī)者之間的、溫煦又坦蕩的笑容，聲音清晰而平和：“昭陽哥，我先走了，你安心養(yǎng)著，明天我再過來看你恢復(fù)的情況。”
“好！好！”江昭陽禮貌地回應(yīng)道。
她既沒有過分熱絡(luò)，也沒有絲毫扭捏，大大方方地告辭，這才轉(zhuǎn)身，身影很快消失在樓道拐角處。
周靜倚著門框，一直目送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樓梯下方，才意猶未盡地輕輕關(guān)上門，發(fā)出“咔噠”一聲輕響。
她轉(zhuǎn)過身，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欣賞和某種了然的滿意。
走回兒子床邊，語氣是那種發(fā)現(xiàn)寶貝后的篤定：“嘖，這小姑娘，真不錯呀！”
“模樣好，性子也大方，知書達理，又懂醫(yī)術(shù)……多難得！”
她說著，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江昭陽，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過。
江昭陽只覺得額角隱隱作痛，剛剛松快些的身體又被一種無形的壓力攫住。
他無力地抬手揉了揉太陽穴，語氣里充滿了哭笑不得的疲憊：“媽！我求您了行不行？”
“您這操心的勁兒能不能收一收？”
“我這剛從鬼門關(guān)轉(zhuǎn)一圈回來，您消停會兒成嗎？”他加重了語氣，“別瞎琢磨，更別亂點鴛鴦譜！”
“您兒子還沒到那份兒上！”
周靜撇撇嘴，顯然不太認(rèn)同兒子的“不識好歹”，正要開口再說道說道。
一陣清晰而急促的敲門聲驟然響起，“篤篤篤！篤篤篤！”聲音又重又急，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迫切，硬生生打斷了她嘴邊的話。
“誰啊？這剛走一個又有人來？”周靜嘀咕著，帶著被打斷的不快和一絲疑惑，轉(zhuǎn)身走向門口。
她隨手拉開那扇木門。
門外的景象讓她徹底愣住了，驚訝地“咦”了一聲。
樓道里昏暗的光線下，站著一個窈窕的年輕女子。
她顯然是跑著上樓的，飽滿的額角和鬢邊被汗水濡濕，幾縷烏黑的發(fā)絲粘在白皙的皮膚上，微微地喘著氣，胸口起伏著。
她一手捧著簡單百合的花枝。
另一手拎著一個沉甸甸的超市大塑料袋，里面塞滿了罐裝奶粉和花花綠綠的營養(yǎng)品盒子。
另一只手還保持著抬起的姿勢，顯然剛剛放下。
那張臉是極漂亮的，不同于沈秋的清麗溫婉，她的美帶著一種更明艷、更張揚的沖擊力。
此刻因為趕路而雙頰緋紅，眼睛亮得驚人，像兩顆浸在水里的黑曜石。
這姑娘的目光越過開門的周靜，急切地投向屋內(nèi)，準(zhǔn)確地捕捉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江昭陽。
她緊繃的肩膀瞬間垮塌下來，長長地、極其明顯地舒了一口氣，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dān)。
緊接著，一個混合著巨大慶幸和強烈后怕、甚至有點哭笑不得的燦爛笑容在她臉上綻放開來，那笑容極具感染力，瞬間點亮了她風(fēng)塵仆仆的臉龐。
“江鎮(zhèn)長！”她的聲音清脆響亮，帶著特有的爽利勁兒，還有一點剛跑完步的微喘，“我這一段時間在黨校封閉學(xué)習(xí)呢！才聽說了你的事！”
她語速很快，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激動，“他們說你…說你洪水救人遇難了！我當(dāng)時人都懵了！”
“趕緊跟領(lǐng)導(dǎo)請假，一路緊趕慢趕地回來，就想…就想趕回來！”
她說著，又忍不住笑出聲，那笑聲里帶著失而復(fù)得的狂喜和一種難以言喻的荒誕感：“結(jié)果呢？”
“讓我驚喜得差點心臟跳出來！”
“你竟然沒事！老天爺，這簡直是鬧了一個天大的烏龍啊！”
她提著沉甸甸的袋子，抬腳就熟門熟路地往屋里走，仿佛回到自己家一樣自然。
經(jīng)過周靜身邊時，還朝這位顯然還在震驚中的阿姨禮貌又飛快地點了點頭，目光卻始終牢牢釘在江昭陽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和欣喜：“后來我聽說你被送回家休養(yǎng)了，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