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繁瑣的流程,恰恰是縣委辦公室主任劉直倫的職責范圍。”
“魏書記那句‘商量一下’,在我看來,潛臺詞很可能是:‘人選定了,就是白薇。剩下那些麻煩的跑腿、協調、辦手續的雜事,劉直倫,你去搞定。’”
江昭陽頓了頓,看著白薇臉上逐漸褪去灰暗、重新煥發出光彩的表情,補充道:“換句話說,‘商量’的對象是后續的‘如何安排錄入手續,如何順利發出調令’等等具體事宜,而不是‘要不要錄用你’這個根本問題。”
“這是一種領導布置工作的方式,也是對劉直倫工作職責的確認。”
車廂內的空氣仿佛瞬間被點燃了。
白薇只覺得一股巨大的暖流猛地沖散了淤積在心口的冰寒。
江昭陽的分析邏輯縝密,絲絲入扣,結合魏榕的身份和說話的情境,比她自己那套絕望的推理要合理得多!
希望,如同春日里頑強鉆出凍土的嫩芽,再次在她心中破土而出,帶著一種令人顫栗的生機。
“真……真的嗎?”她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眼中重新燃起的光芒亮得驚人,緊緊盯著江昭陽,仿佛要從他臉上確認這并非善意的安慰。
江昭陽看著她這副樣子,心中也松了口氣,笑著點點頭:“十有八九。魏書記不是那種喜歡繞彎子說場面話的人,尤其是在這種人事問題上。”
“她特意點出劉主任,必然有其用意。”
“你回想一下她當時的語氣和表情,是帶著商量決策的猶豫,還是布置任務的肯定?”
白薇努力回憶著魏榕說那句話時的樣子:平靜、淡然,目光并沒有在她身上過多停留,反而像是在確認一個既定的流程。
確實,現在想來,不像是在斟酌一個艱難的決定,更像是在交代后續的工作。
巨大的反差讓她一時有些失語,巨大的失落和巨大的希望交替沖擊著她的神經,讓她感到一陣眩暈。
她靠在椅背上,長長地、深深地呼出一口氣,仿佛要將胸腔里所有的郁結都吐出來。
臉上終于露出了如釋重負后、帶著點疲憊卻又充滿感激的笑容。
“謝謝你,江鎮長……真的,謝謝你。”她的聲音輕柔而真誠,不僅僅是為此刻的分析,更是為他一直以來的信任和推薦。
江昭陽擺擺手,臉上也露出了笑容:“謝我做什么?是你自己表現好。”
他隨即又感慨道,“今天可真是……夠刺激的。”
“我這心到現在還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那沉甸甸的一等功榮譽感再次涌上心頭。
白薇看著他,也由衷地笑了。
車子繼續向著琉璃鎮的方向疾馳,將縣城的輪廓遠遠拋在身后。車內的氣氛已然完全不同。
白薇心中的陰霾被江昭陽那番透徹的分析驅散了大半。
雖然最終結果還需要等待那個“通知”,但希望的種子已經深種。
如果……如果真的能成為縣委書記的秘書,那將是一個全新的、充滿挑戰也充滿機遇的舞臺。
她需要學習的東西太多了,要適應魏書記雷厲風行、明察秋毫的工作風格,要熟悉縣委辦乃至全縣的運作脈絡……壓力巨大,但同樣令人心潮澎湃。
同時,她也不由自主地偷偷看向身旁的江昭陽。
這個年輕的鎮長,他的未來又將走向何方?
一等功的光環,必將為他打開更廣闊的天地。
他還會留在琉璃鎮嗎?
還是會被提拔到更重要的崗位?
白薇心中隱隱有些復雜,既有對江昭陽前程的祝福,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悵惘——如果自己真的調走了,與這位亦師亦友、在關鍵時刻給予她巨大支持和信任的鎮長共事的機會,恐怕就很少了。
“江鎮長,”白薇忍不住輕聲問道,“你……你獲得了一等功,以后……會不會離開琉璃鎮?”
她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關切。
江昭陽聞言,他看向窗外熟悉的田野和村莊,眼神變得深邃而堅定。
他沉默了片刻,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扎根大地的力量感:“琉璃鎮的工作,才剛剛鋪開。”
“我江昭陽現在離開,為時過早。”
“這份榮譽,”他輕輕撫摸著胸前并不存在的勛章位置,語氣鄭重,“它代表的不是終點,而是責任。”
“是讓我能更好地為琉璃鎮、為這里的百姓做事的底氣。”
“無論將來組織上如何安排,只要還在琉璃鎮一天,我就會把根扎在這里一天。”
他的話語樸實無華,卻擲地有聲,帶著一種沉甸甸的承諾。
白薇看著他棱角分明的側臉和眼中閃爍的堅定光芒,心中涌起深深的敬佩。
她忽然明白了,為什么魏書記會如此看重他,為什么公安廳會為他請下如此罕見的功勛。
這不僅是因為他的能力,更是因為他這份心系百姓的赤誠。
“你一定能做得更好。”白薇由衷地說。
江昭陽笑了笑,沒有接話,但眼神中的光芒更加明亮。
車內再次陷入一種和諧的沉默,卻不再是壓抑,而是充滿了對各自未來的思索和一種并肩奮斗過的默契。
車子在鎮政府大院門口停下。
兩人下了車,向司機道謝。
站在熟悉的鎮政府大樓前,江昭陽伸了個懶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
“白薇,”江昭陽的聲音格外清晰,“忙你的去吧。”
“記住,無論結果如何,你今天在魏書記面前的表現,已經證明了你的能力。”
“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也是給沉得住氣的人。”
“安心‘等通知’吧。它一定會來的!”他特意強調了最后三個字,帶著鼓勵的笑意。
白薇用力地點點頭,心中最后一絲忐忑也被江昭陽的信任和鎮定撫平了。“我明白,江鎮長。”
“謝謝你!”
江昭陽大步流星地走向自己的辦公室,那里還有等待處理的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