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發火可是又不敢。
畢竟是自己沒有想到這一點兒，也是瀆職。
此刻，面對眼前這起導致三人當場死亡的安全事故現場，林維泉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他的眼神中充滿了驚愕與無助。
這樣突如其來的災難，對于一向習慣于坐在辦公室里發號施令的他來說，無疑是一次前所未有的嚴峻考驗。
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心中一片茫然，完全沒有任何應對此類緊急情況的經驗。
這起事故的善后工作絕非易事。
不僅要面對繁瑣的調查程序，更要妥善處理死者家屬的情緒，防止他們因悲痛而采取過激行為。
一想到那些失去親人的家屬可能會哭鬧、抗議，甚至提起訴訟，林維泉就感到一陣頭皮發麻。
這些潛在的麻煩如同一座座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他眼珠子一轉，決定甩鍋。
“江鎮長既然這么能干，這里就交給你全權處理。”林維泉突然換上和藹可親的假面。
他伸手撣了撣江昭陽肩頭的灰塵，“當然，你也是負責安監這一塊兒的，責無旁貸。”
“我繼續去開會。”
然而，林維泉的如意算盤并未逃過邱洪的眼睛。
他此刻更是看不慣他這種逃避責任的行為。
邱洪冷笑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諷刺與不屑：“開會？”
“發生了這么大的生產事故，張縣長還能坐得住？”
“他不急？他還能安然繼續開會？”
“怕是市領導也不會讓他安然開會了吧？”
“這個？在沒有接到通知之前，既定的一切沒有變，我無權擅自更改既定安排。”
“這樣吧？這里的一切由你總攬，江鎮長具體負責，交你們倆了。”
“我帶唐鎮長去開會，其他的領導留下協助你們。”
“這樣總可以了吧？兩不耽誤。”
不等邱洪回答，他與唐杰就上了車。
中巴車伴隨著一陣引擎的轟鳴，疾馳而去.
留下一串漸漸消散在空氣中的尾氣。
林維泉當了甩手掌柜。
對于江昭陽來說，沒有了林維泉的掣肘更好。
“江……江鎮長，縣局專家組還有半小時到。”陳郁文的聲音像是從生銹的管道里擠出來的。
“知道了！”江昭陽淡淡道。
萬鈞緯的鞋碾過滿地玻璃碴，在死寂的廢墟里踏出急促的脆響。
他身后跟著齊楚平。
萬鈞緯與齊楚平跑了過來。
“江鎮長，我剛才詢問了車間的工人，有人看見進入球磨機內部的一個維修工，手里夾著一支煙。”
他拿出了手機。
江昭陽一看屏幕，那上面嵌著半截焦黑的工牌，照片里的人靦腆的笑容被高溫灼成了可怖的蠟質。
江昭陽沉吟道：“這個嗎？你不要多管，既然是安全事故的話，安監局調查組會給出結論的。”
“萬所長。”他突然拽著萬鈞緯退到水泥柱后，壓低的聲線里帶著金屬般的冷硬，“你要做的事，是分出一半人到交通要道設伏。”
“為什么？”萬鈞緯有些驚愕。
“鈞緯，別忘記了你的職責所在。”
“我們或許已經到了該考慮收網的關鍵時刻。”
“熊斌肯定已是驚弓之鳥。”
“明白了！”
“那一邊讓齊楚平負責，人手不夠的話，我讓周部長加派民兵參與查緝。”
“知道了。”
“等一下安監局的人馬肯定會到，你參與他們一起勘察現場，當然，你的重點是消防。”
“王安平那一邊摸排得如何了？”
“剛剛有過聯系，只剩下危廢倉庫那一邊沒有查了。”
江昭陽心中一個激靈，心中突然一個激靈。
他回想起上次來這里時，那個危廢倉庫附近戒備森嚴的情景，以及那些看似隨意卻似乎別有深意的焚燒垃圾的行為。
難道，這一切都是故意為之？為了掩蓋什么？
為了讓人難以接近那個倉庫？
現在回想這一切，確實讓人疑竇叢生。
“好，從目前的種種跡象來看，很有可能制毒窩點就隱藏在這個倉庫之內。”
“你立即帶領剩下的人員，以檢查消防安全及隱患為名，對倉庫進行全面而細致的搜查！”
“必要時呼叫縣局支援。”
“是！”
萬鈞緯走后，江昭陽才回到現場。
他對邱洪道：“邱書記，你等一下負責陪同縣上的人就可。”
“其他的我來安排。”
“好！”現在的邱洪自愧不如江昭陽，已把江昭陽看作為主心骨，一切聽他的。
江昭陽又轉身問在一邊已目瞪口呆的鄭經成，“這死的三個人到底是什么人？”
“啊……從現場的情況來看，應該是球磨機發生了爆炸。死的……死的應該是機修工。”
“我……我跑出來的時候，他們已經進入車間進行維修了。”
“因為這里和其他地方一樣，也馬上就要開工了。”鄭經成結結巴巴地回答著，聲音中帶著一絲顫抖。
“臨開工前，那些所謂的檢修工作不過是走馬觀花，草草了事，純粹是做給工人們看的一場戲，好讓他們心里踏實些，以為設備都已安然無恙。”
江昭陽又問了一個問題，“這些機修工，也是熊斌家鄉人？”
“不是！”
“為什么？”
“生產線上的才是。因為檢修雖然任務很少，但是累，又危險。”
“而且工資又特別低，不及生產線的五分之一。”
“老鄉沒有人愿意干這樣高風險低回報的工作。”
“而且，”他補充道，聲音更低沉了一些，“檢修工人在工作中還常常受到各種限制和阻礙，行動處處受掣肘。”
“原來如此。”江昭陽暗暗心驚。
這意味著死者的家屬或者宗親正在趕來。
江昭陽深知，在中國農村，宗族觀念根深蒂固，宗族勢力往往擁有不可小覷的影響力。
一旦這些家屬或宗親介入，善后工作的處理將會變得異常復雜和棘手。
想到這里，江昭陽馬上對舒競強道：“舒鎮長，你現在去找一下這個天晟水泥的熊總，為什么遲遲沒有露面？”
“我們需要他的解釋。”
“更要他親自到這里來，與我們一起面對并共同解決這個問題。”
“時間緊迫，一刻也不能耽誤了。”
“是！”舒競強轉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