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霧睫毛猛地一顫。
緊緊攥著外婆的手。
秦菀卿扶著裴云賢，兩人也是愣住了，裴云賢幾乎是一眼就能認出，面前這位八旬的老太太，應該就是倪霧的外婆倪美云，也是菀卿的媽媽。
這一瞬間，裴云賢的脊背也出了一身冷汗，他也沒預料，對方竟然來到了裴家。
倪霧跟秦菀卿兩人的關系并沒有曝光出去，在外，無人知道。
但是此刻，倪美云都來了，火，把紙燒穿了。
裴云賢跟于繡惠，兩人更是不知道該露出什么表情，僵著也沒說話。
這還能說什么啊。
饒是裴成均什么大場面都見過，這種倫理道德碰撞的場面，他也撐不住，揉著眉心。
秦菀卿唇角繃緊，呼吸比平時急促了一些。
裴初嫣站在兩人身后，露出幸災樂禍的笑容，太好了，有好戲看了，那倪家老太婆，還真的來了。
老天爺都在幫自已。
這倪家老太婆不是得了癌癥手術過嗎，豈不是當場氣死在裴家。這些年齡大的農(nóng)村夫人，思想最封建保守，哪里能受得住這種戳脊梁骨的議論。
那就是倪霧逼死親外婆。
大過年的，這就要辦喪事了。
倪霧閉了閉眼，唇色蒼白，她想要給外婆解釋，也想帶著外婆飛快地逃離這里，“外婆，我……”
“我們不是要去逛街嗎？快點吧，我想給歲歲買個小書包。”倪美云看著秦菀卿，眼底瞳仁渾濁而復雜，她移開了視線，對著倪霧笑著，又好像是無視了秦菀卿的存在，語調(diào)慈愛又溫和，低頭摸了摸歲歲的頭發(fā)，又看向身后的于繡惠，“我對這里不熟悉，也不知道哪個商場賣這些孩子的學習用品。繡惠妹子，還真得麻煩你帶著我去了。”
于繡惠的心臟像是短時宕機又原地復活一般，急忙握著倪美云的手，“走走走，我們這就去。”
誰也沒想到，倪美云無視了秦菀卿。
像是不認識似的。
一直到倪美云跟秦菀卿擦肩而過的時候，秦菀卿瞳仁猛地縮了一下，原本是她扶著裴云賢，此刻成了裴云賢扶著她，她轉身看向倪美云，看著她們上了車，車子離開。
倪美云對她，不曾 表現(xiàn)出半分情緒。
這讓裴家一眾人都愣住了，尤其是裴初嫣，她咬著牙，怎么會這樣。
怎么跟自已預想得不同。
倪美云怎么什么反應都沒有。
她怎么可能認不出秦菀卿？到底是哪個環(huán)節(jié)出現(xiàn)問題了，她挽著秦菀卿的手，“媽...”
-
今晚上裴家的家宴延遲了一個小時。
倪美云跟倪霧她們，多逛了一會兒，一直到要七點多才回來，天色早就暗下去，月明星稀，幾個人買了不少東西。
裴淮聿已經(jīng)回來了，男人幾步走上前，接過了幾個人手中的手提袋，放在茶幾旁邊，又看向倪美云，“外婆。”
“嗯，渺渺還給你買了條領帶。”
倪霧從包裝盒中，拿出領帶，幫著裴淮聿試戴了一下，裴淮聿此刻穿了一件灰色襯衣，剛剛好。
男人抓住她的手，眼神詢問她。
倪霧搖搖頭。
她也不知道。
吃飯的時候，眾人落座，裴成均讓倪美云做主座，倪美云搖著頭拒絕，坐在了倪霧的另一側，挨著歲歲坐在一起。
裴婧書帶著顧子墨也回來了，顧準家中有事。
這一頓飯，吃的很平靜。
但是眾人心中忐忑。
于繡惠活絡著氛圍，“我這女兒，上次也去過濱城，你見過一次。但是我這個外孫子你應該是第一次見。子墨，快過來喊人。”
顧子墨這乖巧模樣，招人喜歡，倪美云也是眉開眼笑。
餐廳內(nèi)，氛圍熱鬧著。
只聽見倪美云語調(diào)中帶著一絲惋惜，聲音也沙啞顫抖，“我也有個女兒，可惜，三十年前，剛剛生下渺渺，就死了。”
餐廳內(nèi)，頃刻間，陷入一陣沉默。
死寂般的沉靜。
只有秦菀卿捏著的筷子，吧嗒一聲掉落下來，白瓷筷砸落在地面，摔得粉碎，她震驚的看著倪美云。
此刻，她就坐在倪美云對面。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
她清楚的看到，對方眼底的釋然。
她的媽媽，就在幾個月之前，見到她，還激動著含著淚的人，此刻卻宣告著她的死亡。
這個世界上，沒有了宋雪卿。
秦菀卿明明早就不認她這個媽媽了，可是此刻，心里忽然一陣悵然若失，因為倪美云此刻，無條件的，偏愛著倪霧。
在得知她跟倪霧都在裴家的時候，倪美云沒有崩潰，沒有被氣到，沒有反對，沒有帶著陳舊封建腐朽的思想，而是平靜又堅定，決絕果敢，不拖泥帶水，做一個守護者，守護著自已的摯親摯愛之人，遠離流言蜚語的旋渦。
于繡惠跟裴成均相視一眼，也都萬分震驚的同時，知道他們擔憂的事情，不會發(fā)生了。
倪霧眼底含著淚。
她的外婆，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人。
裴淮聿深呼吸一口氣，在桌下，握住了她的手。
在場的人，大多心底松懈一口氣，除了秦菀卿的悵然若失，只有裴初嫣，驚愕地咬著牙，低頭吃飯的時候，眼底帶著怨恨跟不解。
為什么會這樣。
—
倪美云原本想要離開的，但是于繡惠堅持讓她在這里住幾天，一直到過年。
歲歲更是牽著她的手，“曾外婆，你不要走嘛。”
其實于繡惠心中是有些虧欠感的，她是個感性極了的人，這倪家姐姐自已扛著事兒，保全了裴家顏面，都要過年了，就一個人，兒子兒媳都在看守所里面，女兒更是...積怨已深。
雖然是宋家亮跟范秋芳自已作妖把自已作進去了，怪不得裴家，但是畢竟裴家確實可以開具諒解書提前釋放……
“老姐姐，以后裴家就是你的家，咱們就是一家人。”
晚上的時候倪霧跟外婆睡在一個房間。
看著倪霧眼眶紅紅的樣子，倪美云勾著手指刮她鼻梁，“外婆什么都不想，只希望我家渺渺，快樂、幸福。”
倪霧靠在倪美云肩膀上，倪美云輕輕拍著她脊背，像是兒時那般，“擱在古代，那皇帝還能娶自已表妹呢，我有什么想不開的。你這個丫頭，太小看外婆了。”
“我害怕，我害怕你知道，我不怕其他事情，我怕你生氣，對你身體不好。”倪霧還是忍不住哭了，哽咽著，“我只想外婆可以一直陪著我。”
“那我不是成老妖怪了。”倪美云語調(diào)輕松著，“那要被抓走研究的。”
“那你要看著歲歲結婚。”
“那我估計牙都掉沒了，路都走不了。”倪美云愛憐地摸了摸倪霧的頭發(fā)，“外婆現(xiàn)在就很開心，看著我家渺渺，有一個好公婆，好丈夫，你的女兒聰慧可愛。”
“我不管，外婆我們約定，你要看著歲歲上大學。”倪霧的聲音啞著，哭得哽咽，她伸手跟倪美云拉鉤。
倪美云笑呵呵地伸出小手指，“好，外婆努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