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事做好最壞的打算,既然有可能,那就按哈圖努還活著去應對,哪怕做無用功,也比事到臨頭被打個猝不及防好。
如果哈圖努當真還活著,其去向并不難推斷。
先前也不知道裴肅裴大人從哪里得來的消息,說哈圖努有個妹妹,還嫁給了黑水部的圖蘭逐。
為了驗證真偽,裴大人讓他將這個消息傳播出去。
一石激起千層浪,胡地各部議論紛紛,大多是詆毀哈圖努妹妹的話,黑水部的人出城溯源,大有要收拾始作俑者的架勢。
沒過多久,圖蘭逐又將各部擄去當奴隸的烏桓部族民要了過去,全部收入黑水城。
由此可見,哈圖努妹妹嫁給圖蘭逐一事確鑿無疑。
如果哈圖努活著,其妹夫統領的黑水城便是他最有可能去的地方。
只可惜黑水城守衛森嚴,城內消息極難打探,年初好不容易混進去兩個酷似胡民的斥候,到現在也沒見著人,也不知道是死了還是沒找到機會出來。
沉思過后,徐鎮山把一眾參軍副將全部叫到中軍帳。
指尖點向沙盤邊緣黃石原的位置,聲如虎嘯,盡顯主帥威嚴。
“傳令,三日后,黃石原演武。叫大伙兒都給我把精氣神拿出來,讓胡部的探子看清楚,我們刀有多鋒,馬有多壯,我們大雍的兵有多威武。”
演武不光是要震懾外敵,更要烘托出臨戰的氣氛,讓大伙兒都警醒起來,重新找回刀鋒舔血的緊張感。
帳中氣息為之一肅,眾人圍著沙盤,很快確定好演武的規模和形式。
飛騎營、陷陣營、弩機營齊上陣,用最樸素的戰法,彰顯出無需取巧的絕對實力。
議定演武諸事,徐鎮山又加強了日常巡邏和對胡部動向的監視,力求萬無一失。
接下來,就等封延那邊的消息了。
這個時候,封延正在使團營地大門斜對面的巷子陰影里啃麥餅。
方才圍著營地轉了一圈,之前的漏洞都補上了,加上現在是大白天,偷溜進去找蘇未吟肯定不行,思來想去,他便蹲在這兒等混在厲城守軍里的楚風。
楚風作為鎮北軍的斥候參領,偶爾會去中軍帳稟事,兩人自然相識。
使團營地外圍由厲城守軍負責,一天里,楚風怎么都得出來轉悠兩趟。
麥餅還剩最后兩口,楚風總算是出來了,封延躲在拐角后頭,用力哽下嘴里的餅,再雙手合攏,只留出一條縫,放到嘴邊吹出低沉特殊的節奏。
楚風立馬認出來,這是鎮北軍的傳訊音。
他朝聲源方向看了一眼,又若無其事的繼續走了幾步,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說:“你們先去巡邏,小武跟我回去拿個東西。”
這個小武,是他手下的一名斥候。
王烈早就同下面的人打過招呼,讓他們在協同護衛使團的鎮北軍面前少看少說少打聽,配合即可,于是也沒人多問,就這么先走了。
楚風帶著小武循聲進入巷子,不多時,兩人再走出來。
身后的人還是那身衣裳,衣裳里的人卻已經換成了封延。
這兩天楚風進進出出,營地值守的人已經認得他了,雖說看著他今天帶的人面生,但也沒人多問。
厲城數千守衛,總不能個個都面熟。
兩人進入營地,來到絳園,順利見到了蘇未吟。
先看到楚風,蘇未吟還覺得奇怪,心道他怎么就這么直接過來了。
等楚風往旁邊橫跨一步,露出后面封延的臉,這一瞬間,蘇未吟眼里的驚喜險些沒藏住。
蘇未吟和封延單獨待了一會兒,前后也就一盞茶工夫,楚風就帶著他又出去了,主打一個速戰速決。
兩人從絳園往外走,馮江也正從陸奎的院子出來。
人逢喜事精神爽,馮江背著手,哼著老家的俚語小調,步伐輕快。
誰能想到,這才短短一天,他就把那句‘圓月填滿井’給查清楚了。
這井,指的就是城里那口月亮井,昨天剛被封上,這不就是填滿了嘛!
至于圓月,想來就是指月圓之時。
還有兩天就十五了,到底是不是這個意思,等到時候去月亮井一看便知。
他倒要看看,這個蘇未吟在搞什么鬼。
馮江如此想著,下意識望向絳園方向,剛好看到楚風和封延從那頭過來。
本是隨意一瞥,先未察覺到有什么不對,待擦身而過后才又駐足轉身,視線追向封延的背影。
這人怎么好像在哪里見過?
正待凝神細看,二人已經拐過一座營房看不見了。
馮江定在原地搜腸刮肚,終于一拍腦門兒想起來,早上才見過這人。
他在都尉府門口等陸將軍,曾看到這人從里頭出來,跟幾個鎮北軍的人說了些什么。
當時對方穿的并不是現在這身厲城守軍的衣裳。
這是鎮北軍的人啊,從絳園方向過來,還換了裝扮,難不成……
馮江意識到自己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馬上折回去告訴陸奎。
聽他說完,陸奎一點兒也不驚訝。
“我早就知道蘇未吟和徐鎮山暗中有勾結。你是沒看到上午在都尉府,兩人一唱一和的樣子,三言兩語就把楊毅的事兒給說定了。隱瞞不報這么大的事兒,最后一個革職留任罰俸一年就解決了,這里頭能沒有貓膩兒?”
陸奎不會錯過任何一個給蘇未吟潑臟水的機會。
他要把馮江磨成手里最好用的刀,還要讓這把刀變成回京后最有力的人證。
馮江越聽越心驚,“一個護軍,一個參將,勾結邊軍主帥,他們到底想干什么?”
陸奎負手走到窗前,望著外頭的灼灼烈日,正義凜然道:“不管他們想做什么,只要是對大雍的江山社稷有害,我絕不會讓他們得逞!”
慷慨激昂的一句話,聽得馮江熱血沸騰,當即表示為了大雍,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陸奎拍著他的肩膀稱贊有加,扭頭就叫人暗中往他的餐食里加巴豆粉。
月圓之約,只能他自己去,馮江就在驛館好生‘歇’著吧。
另一邊,蘇未吟了卻一樁心事,心情大好。
采柔端著剛煮好的咸乳茶從外頭進來,看到她正坐在窗前擦棲云劍。
明燦的陽光照進來,被北地風沙吹糙的臉頰透出淡淡的緋紅。
先前的沉郁一掃而空,眼神清亮,顧盼間有種冰雪初融的鮮活,整個人由內而外散發著如釋重負的輕松。
徐鎮山說了不追究不外傳,蘇未吟的膽子也大起來,直接將細作的事敘于信上,讓封延帶回去。
這種事,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徐鎮山一定會有所行動。
那個細作,就算不暴露,短時間內也作不了妖了。
看到小姐高興,采柔臉上也浮起笑意。
“小姐,要不要趁熱嘗嘗我煮的咸乳茶?”
蘇未吟送劍入鞘,笑著應道:“好。”
乳茶剛倒上,星落進來了。
“小姐,方才星隱過來說,陸奎院子里防守加強了,房前屋后都蹲了人,摸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