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劍錚鳴聲在寂夜中遠遠傳開,夜巡隊循聲而至。
胡人追出兩條街,聽到身后有腳步聲急速追來,只能暫時放棄追擊,短暫碰頭商議后迅速分散藏入附近民居。
一堵矮墻后,旁邊雜物的陰影投落,藏身其中的星翼強打精神,聽著外頭夜巡隊的動靜,總算得以短暫緩一口氣。
汗如雨落,面色蒼白中透著青灰,整條左臂已經完全僵得不能動了,好在血已經止住,痛感也略有緩解。
多虧了郡主的先見之明,提前給他們發了解毒丸,否則他這條小命怕是得交代在這兒了。
等夜巡隊過去,星翼咬緊后槽牙,撐著墻壁站出來。
他得趕緊回驛館去!
那口被封填的井一定藏著胡人的大陰謀,他必須馬上把這個消息告訴郡主。
艱難翻過墻頭回到街上,星翼晃了晃開始暈眩的腦袋,回憶了一下剛才逃跑的路徑,這才理出驛館所在的方向。
一口氣跑出數十丈遠,心跳劇烈得仿佛要從胸腔里鉆出來。
筆直的街道開始在眼前旋轉扭曲,中毒的酥麻感蔓延至右臂,連握劍都變得吃力。
腳重得邁不動了,星翼彎垂腰身,撐著膝蓋,停下來歇口氣。
一陣風來,夾雜著混合了腥膻和汗液的濃重體味。
星翼的心猛地一沉,強撐著直起腰。
“我沒說錯吧,他只要還剩一口氣,就一定會回驛館,我們在路上等著就行。”
伴隨話音,一個胡人提著刀出現在前方。
內衫已被冷汗浸濕,星翼微微側頭,另兩個胡人從身后暗處走出,將他堵在了中間。
前后無路,受傷中毒的身體已是強弩之末,硬拼只有死路一條。
思索一瞬,星翼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力氣扯著嗓子大喊:“來人啊,殺人啦,胡人殺人啦!”
被人發現他這個時候身在驛館外,勢必會給郡主惹麻煩,可比起這個,揭露胡人陰謀更加緊要。
事關重大,也顧不得那么多了,只能拼一把。
喊聲突兀的沖破夜色,帶著孤注一擲的穿透力,向四面八方傳開。
不遠處的夜巡隊聽到聲音,第一時間折返趕過去,然而附近民居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燈都沒亮一盞。
星翼心涼了半截。
想想也是,哪個小老百姓趕摻和這種要命的事?
早知道他就喊走水了。
三個胡人沒料到他會有此一舉,臉色齊變。
為首的胡人眼中兇光畢露,低吼:“快,殺了他!”
等夜巡隊過來就麻煩了。
正前方的胡刀帶著風聲迎面劈來,身后兩側,另外兩名胡人也同時發動,一刀掃腿,一刀直斬腰肋,封死他所有退路。
星翼側身避開要害,刀鋒擦著他的肩膀劃過,帶起一溜血珠。
身后的攻擊緊隨已至,他勉強避開刺向腰部的刀,腳下那一刀卻怎么也躲不過去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忽然有個什么東西飛過來,直直砸在劈砍星翼雙腿那個胡人的后腰上。
再砰的一聲掉到地上,骨碌碌滾出老遠。
居然是個木桶。
那胡人憤然回頭,只見昏黃月光映照下,身后不遠處,一個雍國男人從門內探出半個身子,手里抓著一把扒草的釘耙。
被胡人兇神惡煞的瞪著,男人本能的想往門里縮,又硬生生止住腳步,梗著脖子,色厲內荏的吼道:“你、你們別亂來,這是厲城,是大雍地界!”
胡人臉上橫肉抽搐,手中彎刀帶著寒光揚起,“不想死的,趕緊滾!”
“該滾的是你們!”
不知從哪戶人家里爆出一聲中氣十足的怒喝,也沒見著人,光聽見聲音。
正是這一聲,如同投入滾油的火星,瞬間點燃了四周。
一聲接一聲的應和從四面八方響起。
“對!滾出去!”
“欺人太甚!”
“這就是你們求和的態度?”
“信不信鎮北軍蕩平你們胡部!”
街邊兩側,原本緊閉的門窗接連透出燈火。
一扇扇門打開,老少爺們兒涌到街上,手中緊握著柴刀棍棒,還有干活用的鐵鍬釘耙。
沒有人指揮,大家不約而同的圍過去。
人多勢眾帶來的底氣壓過骨子里的恐懼,平日里謹小慎微只求安穩的老百姓,此刻凝聚的勇氣,就這么頂住了胡人刀鋒的威懾。
苦戰的星翼捕捉到一線之機,手中長劍奮力一蕩,格開迎面劈來的刀刃,趁勢向后一躍,脫離戰局。
力竭倒地時,兩條有力的臂膀及時從兩側將他穩穩托住,架起來迅速退入人群組成的屏障之后。
為首的胡人目眥欲裂,怒吼著揮刀追砍。
人群中頓時響起一陣慌亂驚叫,就在此時,七八根帶長柄的鐵鍬、釘耙、鋤頭伸出來,雜亂卻堅定的交錯在一起,硬生生架住了兇狠劈下的彎刀。
也不知道是誰朝其中一個胡人腦袋上敲了一棍,那人暴怒,揮刀就砍,眾人嚇得一哄而散,街面空出來,胡人正對上趕來的夜巡隊。
隊正手持長刀,聲如洪鐘,“繳械不殺,反抗者死!”
三個胡人彼此對視,眼中透出視死如歸的決絕。
夜巡隊上前捉拿,胡人懷著殺一個賺一個想法瘋狂劈砍。
老百姓們也沒散,就在旁邊圍著,手里拿長家伙的一有機會就上去捅咕一下,傷倒是沒傷著哪兒,卻擾得三個胡人憋屈暴怒,根本沒辦法安心迎戰。
軍民合力,不多時,三個胡人被當場斬殺一人,另兩人見大勢已去,竟舉刀自盡,就這么死在眾人面前。
另一邊,渾身是傷的星翼被抬去醫館。
一身衣裳幾乎被血浸透,人也迷糊了,只有嘴里一直在重復“月亮井”三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