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蟄節氣。
京城的積雪完全消融。
陽光暖和。
北山別墅的合歡花正在抽芽。
時音晨起走到窗邊,又一次看見了站在院門口的韓泰。今天是他第三次過來,說是要見韓湛,有事與他商量。
元宵節那晚過后。
韓氏舉行了轟動一時的肅清活動。
揪出以孫禮為首的大批白女士的眼線,以危害公司安全的理由全部開除。韓湛出面將姜董的兒子從檢察院保釋出來,再次召開新聞發布會,正式把韓氏決策權交到對方手里。
韓湛回歸了Shine集團。
他與Elton老先生共同接受了媒體采訪,以父子的身份出鏡,變相地告訴所有人,韓湛與京城韓家再無牽連。
如此。
他拒絕了韓泰的求見。
在管家言辭清晰轉告男主人意思之后,韓泰還是繼續登門。每次過來,就在院門口等,從早上等到天黑。
今天又來了。
站的還是相同的位置。
不同于前兩次的是,韓泰進門了。管家去迎的他,領著人往屋子里走。時音披著外套下樓的時候,遙遙望見客廳里以茶幾為分界線,坐在彼此對面,很不熟的兩個人。
多日沒見,韓泰蒼老了許多,鬢角生出了白發。他幾乎是用著懇求的語氣,說:“婉清病了,不愿意就醫。你去韓氏私立醫院和她見一面,只耽誤你半個小時,可以嗎?就這一次,從今往后我和婉清絕不再來打擾你和時音的生活。”
時音和韓湛兩人約好了今天休假。
去新開的游樂場逛。
此刻。
衣帽間里。
時音踮起腳,伸手理了理丈夫的衣服領口,道:“成了Elton老先生的接班人,你風頭正盛。雖然撇清了和韓家的關系,但說一千道一萬,白婉清是你親生母親的事實更改不掉。不要給對家抓住小辮子,小題大做的機會,去一趟醫院吧,我在游樂公園門口等你。”
……
這所私立醫院處在郊區。
距離較遠。
進入VIP住院大樓是一個小時后。
韓泰在前面帶路,開了門,領著韓湛進門,便徑直地走去臥室床邊,伏低身子與床上的人附耳低語:“婉清,阿湛過來了。”
聞言。
婦人睜了眼。
鼻腔插著呼吸管的她起身有點費勁,還是著急忙慌地撐著胳膊。抬起眸子,視線里倒映進韓湛的身影,她眼眶泛起了紅,逐漸濕潤。
她病了。
斷崖式衰老。
不再有昔日位高權重白女士卓越的風姿。
韓湛邁開步子往里走,在距離床邊半米外的地方停下,這個位置彼此說話能聽清,但又不算親近,很客套,也很疏離。
“你和時音是什么時候聯系上的?”
碰頭。
定下計劃。
聯手演戲讓她入局。
這些她沒說出來的字眼,韓湛聽到了,答了句:“老爺子遺囑公開之前。”
“那么早啊。”
“嗯。”
“在勞力士搶了時音那塊腕表也是假的。”
“對。”
他惜字如金。
半句話都不愿意多說。
這讓白女士想起先去看他的手機,他在時音面前話多得堪比嘰嘰喳喳的麻雀,說個不停,絞盡腦汁地找話題逗她開心。
他神色也很冷漠。
面無表情。
落過來的目光更是毫無波瀾,看她仿佛就在看一個陌生人。
白婉清驀地咳了起來,韓泰連忙給她遞水,她沒有接,依然抬著頭望著離她很遠的兒子:“你回京城后和我相處了大半個月,有沒有那么一刻,是想留在我身邊?”
“沒有。”
“為什么?那段日子我是打心眼里真情實意地疼你,恨不得將最好的一切都捧著送給你。怕你工作累,每天準備好豐盛的飯菜。想讓你開心,日日下廚做你愛吃的糕點。”
“我已經過了需要母親呵護的年紀。”韓湛道。
“你心底里其實還是渴望家庭親情的。”白女士不愿承認自已被兒子徹底放棄,“是時音蠱惑了你,你沒和她結婚之前,還是非常孝順我的。”
“因為愧疚。”
“什么?”
“您之前在我‘失憶’期間,讓韓家七大姑八大姨有意無意在我面前說您當年生我有多難。您先生和您用的相同的方法,從我記事起就在我耳邊念叨,您為了我落下病根,得了產后抑郁,失去了幸福。”
“我生在韓家,優質的教育資源以及韓叔的言傳身教,讓我有了做人最基本的素養。出于尊重和彌補,我購買著珍貴的藥物給您治頭痛,想著方法去尋您喜歡的物品賀您壽禮。”
“直到我遇見音音,和她領了證,朝夕相處的那些日子,發現人有時候不能太有教養。您不就是拿捏著這份道德,對我進行綁架嗎?”
“我從她身上學到了冷漠和果決,扔掉了所謂的‘您生我遭了大罪’的負罪感,摒棄了那些愧疚情緒。不是時音蠱惑了我,是她伸出了手,將被困在精神井底的我拉了出來,給了我未來生活的陽光和希望。”
“聽說韓征在您床邊照顧了一周,哄到了您的保險柜鑰匙,拿了您一筆巨款跑去國外了。但凡他是個孝順兒子,您都不會這般后悔曾經對我的不公。”
“您還是趕緊養好身體,早日接受法律的審判。空難的事沒有造成人員傷亡,您先生可以幫您逃脫。但您在韓氏從事的那些商業犯罪,必須有人下獄,逃不了。”
韓湛離開了病房。
走得很利落。
甚至都沒給白婉清回話的機會,就已經看不見他的背影。婦人癱軟倒在床頭,短暫的窒息令她雙眸充血,心臟檢測儀都快變成一條直線。
韓泰驟然恐慌。
一邊將人緊緊地摟起,一邊嘶吼地喊著醫生。
……
從私立醫院出來。
外頭陽光明媚。
韓湛一邊往臺階下走,一邊抬眸看向停靠在街道邊打著雙閃的那輛保時捷Macan。時音就站在車邊,他看向她的時候,她也正望著他。
彼此對視。
他徑直朝她走去。
Macan從街邊駛離,坐在副駕駛座的韓湛將那只棕色的卡通小熊放在中控臺下。他轉過身凝著妻子漂亮的側臉,笑道:“我老婆一定是女媧娘娘親手捏出來的小泥人,每個角度都好看得不像話。不是說在游樂場門口等我嗎?怎么親自來接我了?”
時音開著車。
偏頭掃了眼他那不正經的樣子,學著他的語氣說:“因為我是漂亮小泥人,你是女媧娘娘隨手甩出來的泥巴,我當然要格外照顧你,不然你不得委屈死了?”
“老婆真厲害,都會學我說話了。”
“那可不。”
車子在前方十字路口停下等紅燈。
秒數太長。
時音開了自動駐停。
她剛把腳從剎車上挪開,就又聽見韓湛說:“老婆,咱們婚禮的場地選好了,請柬制定好了,你親手設計的婚紗也在家里,是不是該選個日子舉辦了呀?”
“是應該了。”時音點著頭,“我回家就和韓叔商量,請他在黃歷里挑個好日子。”
“不用韓叔去挑。”
“你選好了?”
“嗯,就下周四,3月12號。”
初聽周四,時音還沒發覺,聽到3月12號,她意識到這是自已的生日。她轉過頭,剛想說什么,韓湛先一步給出理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就只有一個3月12號,也只有它擠破腦袋才搶到你出生的日子,它就是最好的,翻遍黃歷都選不出比它更好的。”
她決定不了自已的出生。
被3月12號這個‘災星’的日期困了二十來年。
從今以后。
這個日子是她的新生。
無論是各大媒體還是整個京圈,韓湛要讓所有人提到這個日子,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她穿著婚紗最美麗的樣子。
這些話韓湛沒說。
時音聽到了。
春日的陽光從車窗外透射進來,落在她愛人俊朗的臉上。時音探過身子,捧上他的臉,主動吻住他的唇:“韓湛,謝謝你。”
她好運少得可憐。
唯有他。
是她拼盡所有運氣中的頭獎。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