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輕人反應(yīng)快,行動力強,當(dāng)即徐璠就下令備馬。
事不宜遲,他現(xiàn)在就要親自前往刑部,先與鄭尚書談一談。
左右隨從提醒道:“事關(guān)重大,是否要向老爺請示?”
徐大公子嘆道:“若先送書信進去,父親明天才能請假回來議事,一來一去太耽誤功夫了,容易錯過最佳時機。”
所以徐大公子今天拿出了嫡長子的魄力,直接開始做事。
刑部也在西城,距離非常近,騎馬也就是一刻鐘的路。
然后徐大公子憑借本人的面子,很順利的進入了內(nèi)院正堂。
此時鄭尚書的臉色非常難看,顯然早晨的大字報,以及傳播的謠言已經(jīng)非常影響到他的精神狀態(tài)了。
徐大公子很有技巧,沒有直奔主題,反而先撇清自己。
“在下這次前來,就是要親自向大司寇解釋,早間揭帖與我們無關(guān),謠言更是無稽之談。”
鄭尚書的臉色稍好了點,不管徐大公子的話到底是真是假,至少態(tài)度真誠到位了。
然后徐璠又繼續(xù)說:“不過通過揭帖所言,可以看出有人對大司寇充滿惡意。
不知大司寇心里可有懷疑人選?或者說最近得罪過什么小人?”
鄭尚書茫然的搖了搖頭,他也很莫名其妙,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一是能知道自己早年那點事,二是與自己還有深仇大恨,三是可能最近有沖突,根本就沒有完全符合所有條件的人選。
甚至可以說,鄭尚書這個當(dāng)事人比所有看熱鬧的還一頭霧水。
徐大公子安慰了一會兒后,又說:“有如此惡毒的小人躲在暗中,隨時對大司寇進行構(gòu)陷,你還能坐安穩(wěn)嗎?”
鄭尚書長嘆一聲,無奈的說:“我已然有了退意。”
這份揭帖一出,自己眼睜睜的就成了一個高風(fēng)險人物。
萬一因為自己當(dāng)年跟著楊慎混過左順門,皇帝心生膈應(yīng)了怎么辦?
萬一皇帝心血來潮詢問自己,當(dāng)年因為害怕被看到而燒掉的書稿里都寫了什么,自己怎么回答?
自己和嚴嵩關(guān)系又不好,和徐階也沒什么交情,到時也沒人幫自己說話。
所以比較下來,現(xiàn)在辭官跑路好像是一種最安全的選擇。
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耐顺稣矝]什么不好,自己已經(jīng)這么老了,還在刀光劍影里玩什么命?
徐大公子就是把握住了鄭尚書的這種心理,話里話外的繼續(xù)引導(dǎo),并且還暗示了不少條件。
最后等傍晚時分,徐大公子從刑部出來的時候,雙方可謂是皆大歡喜。
別人不明白內(nèi)情里的彎彎繞繞,只看到徐大公子去了趟刑部后,鄭大司寇就在次日上疏辭官,主動提桶跑路了。
一個肥美的正二品坐堂尚書位置,就這么瞬間空缺出來了。
其他人或許還好,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只是看熱鬧。
但有人卻急眼了,而且還是嚴黨這邊的大將。
前前后后已經(jīng)給白榆塞了七千兩銀子的鄢懋卿沖到了白家,把正午睡的白榆喊了起來。
鄢懋卿急切的問道:“這是怎么回事?不是我們要對刑部尚書動手嗎?”
白榆淡定的反問:“有什么問題嗎?”
鄢懋卿又問:“怎么讓徐家人搶先了?那徐璠不知通過了什么手段,讓鄭曉辭官了!”
白榆心里不禁感慨,這徐璠貴為次輔嫡長子,竟然也沒有抵制住貪念,選擇了這條路線。
其實針對各種不同可能性,他白榆都有預(yù)備策略,后面具體該怎么做,主要是先看徐璠怎么選。
白榆心里不停琢磨著,但表面還是很淡定,隨口回應(yīng)說:
“那又怎么了?徐家把鄭曉趕走,并不意味著他們的人一定能得到刑部尚書這個位置。”
鄢懋卿唉聲嘆氣的說:“可是看現(xiàn)在這個局面,我們的希望似乎更不大。”
白榆就好心安撫了一句說:“放心吧,刑部尚書最終會是我們的。”
鄢懋卿半信半疑的說:“你所言當(dāng)真?”
白榆非常有信心的說:“不敢說十成,至少有七八成把握,刑部尚書這個位置就是我們的。”
他白榆說的一直是“我們的”,意思是屬整個嚴黨的,具體是誰還得看小閣老安排。
如果你鄢懋卿誤會了什么,而最后小閣老又不想升你,那就不能怪他白榆了。
次輔徐階近期一直在西苑入直,主要是盯著嚴嵩,這時候也有點坐不住了。
因為生性謹慎的他總覺得,鄭曉辭官事件里的疑問太多,讓他無法放心。
于是徐次輔臨時請了一次假,回到府中與好大兒碰面。
徐璠喜形于色的問道:“父親這次出宮,可是為了挑選新刑部尚書的人選?”
徐階皺眉道:“先不提其他,這件事你做的有點莽撞粗糙了。”
徐璠本來還挺期待父親的表揚,卻沒想到先挨了一句批評,不服的反問道:“不知父親何意?”
徐階回答說:“現(xiàn)在所有人都覺得,匿名揭帖是我們徐家發(fā)的,鄭尚書是我們徐家趕走的!
為了搶一個官位,我們徐家竟然會不擇手段的主動構(gòu)陷或者威脅別人!
你覺得,這樣的名聲好嗎?我們與嚴黨還有什么區(qū)別?”
徐璠反駁說:“兒子我只知道,有得就必有失,從來沒有十全十美!
兒子我還知道,朝廷就是一個成王敗寇的地方!只要你成功了,其他負面因素就可以稀釋!
所以我認為,這次為了獲得刑部尚書,犧牲一次名聲,也是值得的!
唯有這樣,才能為徹底壓倒嚴黨奠定基礎(chǔ)!”
徐階不想直接批判好大兒,又轉(zhuǎn)而道:“但是這里面的疑點太多了!
發(fā)揭帖的人究竟是誰,他到底有什么動機,你到現(xiàn)在也沒確知。”
徐璠不甚在意的說:“雖然不能具體到本人身份,但這肯定是一個與鄭尚書有仇的故人。
不然的話,其他任何人都沒有這個動機。
誰會冒著被錦衣衛(wèi)抓捕的風(fēng)險,干對沒用的事情?”
徐階猜測道:“難道揭帖就不能是嚴黨發(fā)的?”
徐璠質(zhì)疑說:“嚴黨這時候?qū)Ω多嵣袝帜苡惺裁春锰帲?/p>
如果拼廷推博弈,他們現(xiàn)在也根本拼不過我們,難道嚴黨還能發(fā)善心為我們做嫁衣?”
徐階又道:“難道你不覺得,在這件事上,似乎有一只大手一直引導(dǎo)著你做什么事?”
徐璠還是很樂觀的說:“這只手也不一定是惡意,至少沒有讓我們吃虧,還有可能讓我們獲利巨大。”
徐階嘆口氣,有這么多疑點疊加,好大兒還能充滿樂觀情緒,這難道是因為頭腦結(jié)構(gòu)完全不同嗎?
正當(dāng)父子敘話時,外面門官稟報道:“有位白榆前來拜訪,聲稱全權(quán)代表小閣老嚴世蕃!”
要是一般人,肯定會被門官擋駕了,免得影響到父子相聚。
但白榆現(xiàn)在是頂著小閣老嚴世蕃的名頭來的,門官就不敢擅自做主了。
父子二人都極為意外,這時候白榆突然拜訪,又要干什么?代表嚴黨談判嗎?
徐大公子嘀咕說:“難不成又是來交涉、抗議、譴責(zé)的?”
徐階稍加思索,判斷說:“應(yīng)當(dāng)是看到了我回府,所以找我來的。
見見也好,看看嚴黨到底在打什么主意。說實話,我現(xiàn)在對嚴黨也有點看不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