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靜，永安王府的主院內。
謝翊寧毫無形象地癱在軟榻上，對著正在燈下翻閱文書的棠云婋長吁短嘆。
“婋婋，你說父皇母后是不是太狠心了。”
他第無數次提起這個話題，語氣里滿是委屈和不滿。
“他們就這么撂下挑子跑了，連聲招呼都不跟我打。我可是他們最疼愛的小兒子啊，走之前都沒來看我一眼，也沒再抱抱無憂和無恙。”
他越說越覺得憋屈，翻身坐起湊到棠云婋身邊，繼續倒苦水：“還有皇兄。自從當了皇帝是越來越會使喚人了。說什么‘父皇不在，朕最信任的便是你’，‘你我兄弟當同心協力，共擔重任’……”
“好嘛，以前那些棘手的、費心勞神的差事現在十有八九都落到我頭上。”
他抓起棠云婋手邊的茶盞灌了一口，哀嚎道：“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我想念以前帶著你到處逍遙，偶爾才被父皇抓去干點閑差的日子。”
棠云婋放下手中的文書，看著他這副模樣又是好笑又是心疼。
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蹭亂的鬢發，聲音溫柔如水：“好啦，別抱怨了。父皇和母后為何不辭而別，你心里難道真不明白嗎？”
她拉過謝翊寧的手，輕輕握住。
“正是因為他們最疼你最舍不得你，才不敢當面道別啊。若是真見了面，看著你，看著無憂無恙，聽著你們挽留的話母后定然要落淚，父皇怕是再硬的心腸也邁不出那宮門了。”
謝翊寧又何嘗不知呢。
他和王妃倒苦水，只不過想讓她心疼他，順便緩解緩解對父皇母后的思念之情罷了。
他終于明白了他出海時父皇母后是什么感受了。
誰說只有兒行千里母擔憂了，父母行千里，他這個做兒子的也擔憂啊。
他抱住了棠云婋，重重點頭：“嗯，只要他們平安喜樂，在哪里又有什么分別呢？”
說到這，他又坐直了身子。
“不行，我得快點幫皇兄把大虞建設得更加強盛。待到海晏河清，天下安定，我們就帶著孩子們去尋父皇母后。”
棠云婋莞爾一笑，笑著點了點頭：“沒錯，咱們當務之急就是讓大虞更加強盛，讓海外敵人不敢來犯。”
*
半年后，在季老太醫日也盼夜也盼的翹首期待中，季行舟終于風塵仆仆地從海外歸來。
人剛進府，還沒來得及喝口熱茶，一家人便圍了上來，將他包圍在了最中間。
季行舟嚇了一跳。
季老太醫第一個沉不住氣，著急追問：“臭小子，快跟祖父說說，那九梔姑娘她是什么意思？人家可愿意嫁到咱們季家來？”
他的聲音里是藏不住的緊張和期盼。
其余的季家人也目光灼灼地盯著他。
季行舟被看得渾身不自在，耳根微微發燙，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你們都知道了呀？”
“七尺男兒，別整這些扭扭捏捏的做派。”季老太醫急得直跺腳，胡子都翹了起來。
“快說正題，到底成不成？你要急死祖父不成？！”
看著家人那幾乎要把他生吞活剝了的期盼眼神，季行舟知道躲不過去，壓下心中的赧然，點了點頭：“她答應了。”
簡單的四個字，如同在滾沸的油鍋里滴入了清水，瞬間炸開了花，
“答應了？！真答應了？哎呀！祖宗保佑！祖宗保佑啊！”季老太醫猛地一拍大腿，激動得差點老淚縱橫，在原地轉了兩個圈，笑開了花。
季老夫人也喜極而泣，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笑道：“好好好，我就知道咱們行舟是有福氣的，可算能娶媳婦兒了。”
小侄子和小侄女也興奮地喊了起來：“太好了，小叔要成親了。”
“太好了，我們要有小嬸嬸了。”
“咱們季家終于要辦喜事了。”
一時間，整個季家都充滿了歡聲笑語，喜氣洋洋。
季老太醫大手一揮，聲如洪鐘：“還愣著干什么？管家，開庫房。把最好的料子最足的金銀都備上，然后請最好的官媒。明日，不，今日下午老夫就親自去永安王府提親。”
這等好事，他是一刻也等不得了。
“對對對，趕緊的，免得人家姑娘改了主意不嫁給小弟。”季行舟的大哥贊同地點了點頭。
全家上下瞬間忙碌了起來。
季行舟看著激動得如同毛頭小子般的祖父以及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去王府的家人，又是感動又是無奈，連忙攔住他們。
“祖父，祖母，爹娘，大哥大嫂，你們先別急，且聽我一言。”
他扶著祖父的胳膊，耐心勸道：“九梔今日才隨船隊抵京，一路舟車勞頓，此刻怕是正在王府休整，連口氣都沒喘勻呢。咱們這般火急火燎地殺上門去，豈不是顯得咱們季家太不穩重，也太過唐突了？”
他看了一眼同樣滿臉興奮的家人，繼續分析起來。
“提親是大事，講究個水到渠成、鄭重其事。咱們總得容人家姑娘歇歇腳，也讓王府有個準備。再說，這提親的禮數、聘禮的單子，哪一樣不得仔細斟酌準備？倉促之間，若是禮數不周，反倒不美。”
他也很想快點迎娶九梔過門。
就就因為太在乎了，才不希望出任何差錯。
他想給九梔一個最最最完美的大婚。
季老太醫被孫子拉住，急得吹胡子瞪眼：“怎么能不急！這么好的孫媳婦，萬一被人半道截胡了怎么辦？夜長夢多啊。提了親定了名分，我這心里才踏實。”
季老夫人也跟著點頭：“你就別擔心了，所有的聘禮在王妃給咱們透了消息的時候就開始準備了。保管風風光光的讓你娶妻。”
季老太醫見夫人贊同自己的話，腰桿挺得更直了。
他看著季行舟，一本正經道：“你看啊，就算今天下午提親，那也得先合八字、擇吉日、下聘禮、定婚期……這一套流程走下來，沒個三五個月能成嗎？”
季行舟：“……”
季老太醫越說越激動，甚至哽咽了起來：“抓緊時間你好把媳婦娶進門，我也好對列祖列宗有交代啊。”
季行舟聽得哭笑不得，知道祖父是歡喜得昏了頭。
他只好拿出殺手锏，壓低聲音道：“祖父，您想啊，九梔是王妃身邊最得力的人，王妃待她如姐妹。咱們這般毛毛躁躁地去提親，萬一讓王妃覺得咱們不夠重視，印象差了，那您的孫媳婦可就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