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致遠想要與第四師團合作一樁“大生意”,就必須先與對方建立良好的關系。
只不過他所謀劃的事牽扯甚廣、風險極大,不便親自出面交涉,只能物色一個合適的白手套。
他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克萊德。
克萊德所經營的太平洋貿易公司,雖與石川商行往來密切,但在明面上仍只是合作關系。
加上他美國商人的身份,無疑是最適合的人選。
林致遠和森田步入包廂時,克萊德早已在內等候。并且包廂內還有幾名保鏢,其中孫二狗也混跡其中。
一見林致遠進來,克萊德立刻起身,張開雙臂熱情地迎上去:“哦,我親愛的會長先生,真是好久不見!”
克萊德雖只持有太平洋貿易公司百分之五的股份,但公司每月的物資吞吐量極其驚人。
不到一年的時間,他已從中分得兩萬多美元,眼看就要恢復至破產前的資產水平。
因此,他對林致遠可謂感恩戴德,連帶著,原先對日本人的那股仇恨,也淡了幾分。
寒暄之后,眾人落座,保鏢和隨從悉數退出包廂,只剩下林致遠、森田與克萊德三人。
森田由于經常要和中國人做生意,也略懂一些中文,基本交流不成問題。若遇到復雜的表述,林致遠便從旁翻譯。
三人之間雖語言略有隔閡,但基本可以用中文進行簡單溝通。
閑談幾句后,森田正要從公文包中取出采購清單,卻被林致遠抬手制止。
“森田君,今天帶你來,主要是為了交個朋友。具體事宜,之后你們另擇場合再細談。”
森田沒想到林致遠這么謹慎,只好將公文包重新放回身旁。
林致遠轉而用略顯生硬的中文對克萊德笑道:“克萊德,聽說這家酒吧的‘招待’相當不錯,不如叫幾個進來助助興。”
克萊德會意地點頭,起身走到門邊,低聲吩咐侍者幾句。
不多時,幾位身材高挑,金發碧眼的歐美女子款款走入包廂。
滬市是遠東的大城市,租界內十里洋場,吸引了大量外國人在此謀生,自然也聚集了許多從事特殊服務的異國女性。
森田的目光幾乎瞬間就被吸引,日本雖自詡為“優等民族”,卻在國力和資源上長期受歐美壓制,不少軍官內心對征服西洋女性懷有一種扭曲的渴望。
甚至在后來入侵東南亞時,當地不少歐美裔女性淪為日軍侵犯的對象,甚至被強行編入慰安所。
森田的反應自然全都落入林致遠的眼中,他不動聲色地向克萊德遞了個眼色,克萊德會意,立即將其中最出眾的兩位女子安排到森田兩側坐下。
酒過三巡,森田已是左擁右抱,面色泛紅。
他湊近林致遠,壓低聲音問:“石川君,這里…是否安全?”
林致遠秒懂他的意思,“森田君若有興致,我可以派人送你們去禮查飯店。今晚所有開銷,都記在我賬上。”
森田不好意思道:“那就多謝石川君款待了。”
林致遠故意調侃,“森田君,安排一位,應該夠了吧?”
森田皺了皺眉,顯然有些不滿:“石川君,你剛才不是說帶我來體驗‘新戰場’的嗎?當然是兩位。”
林致遠故作遲疑,低聲提醒:“這些可是‘西洋馬’,不比虹口的藝伎。森田君確定應付得來?”
森田沉默片刻,眼神卻愈發堅定,斬釘截鐵道:“我可以!”
林致遠不再多言,立即喚來始終守在門外的石川隼人,囑咐他護送森田大佐與兩位女子前往禮查飯店。
森田此時已有些醉眼朦朧,迫不及待地摟著兩人離開。
盡管禮查飯店是日本人的地盤,但森田畢竟是個大佐,且對后續計劃至關重要。
林致遠稍作思忖,擔心森田出意外,決定還是跟去看看。
他起身對克萊德交代道:“你先和他做一兩筆生意,加深他對你的信任。”
克萊德略顯擔憂:“采購那些精密機床,真的沒問題嗎?”
林致遠拍拍他的肩,語氣不容置疑,“不僅要采購,還要盡可能采購最新型號的。你回去就給詹發電報,他會全力配合你的。”
“好的,我明白了。”
林致遠從包廂里走出來時,孫二狗正候在走廊外的陰影里。
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短暫交匯,走廊上還站著幾名石川商行的護衛,林致遠只給了他一個眼神,便帶著人快步離開。
現在已是晚上九點多,雖然他剛在包廂內刻意保持了距離,但仍感到一絲躁動涌上心頭。
他想了想,還是給美惠子打去了電話。
美惠子如今雖仍與家人同住,但自搬入別墅后,為了方便與林致遠聯系,她特意在臥室內安裝了電話。
一個多小時后,套房內只余下旖旎過后的寧靜與淡淡的煙草氣息。
美惠子依偎在林致遠懷里,指尖在他胸膛上無意識地畫著圈,輕聲道:“石川君…我很快就要過生日了。”
“嗯?”林致遠低下頭,看著她被汗水打濕的鬢發,聲音帶著事后的慵懶,“想要什么禮物?”
美惠子迎上他的目光,深吸一口氣,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勇氣,“能不能…給我一個孩子?”
林致遠身體明顯一僵,隨即坐直了身子。
這個反應在美惠子的預料之中,她急忙跟著起身,不顧被單從肩頭滑落,語氣急切地解釋:“我不是想要名分,真的!我從來不敢奢望那個…我更不是覬覦你的財產。”
她的聲音帶著哽咽,“石川君,你不知道我得知你被劫后有多害怕,我只是…只是太怕失去你,怕到最后只剩下我一個人,孤獨終老。”
淚水無聲地滑過她的臉頰,浸濕了床單。
林致遠看著她淚流滿面的模樣,重重地嘆了口氣。
他伸出手,輕輕擦去她的眼淚,“美惠子,你冷靜一點。你和我都很清楚,以你現在的年紀,再生育要冒多大的風險。”
這個時期,無論中國還是日本,女子普遍早婚早育。
鄉下女孩十五六歲嫁人生子是常事,即便在城市里,二十三歲前也大多已成家。
美惠子的丈夫原是青木健太的同學,畢業后便進入部隊,兩人聚少離多,而后又戰死在淞滬戰場,未曾留下子嗣,
她遇到林致遠時已是二十八歲,所以她父母才會急著撮合她與林致遠。
如今更是到了而立之年,并且從未生育過,屬于真正的高齡產婦。
以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無異于在鬼門關前徘徊,并且林致遠也不會讓她冒險。
林致遠的話讓美惠子更加傷心,她低下頭,肩膀微微顫抖,淚水落得更急,她不再解釋,只是無聲地哭泣。
林致遠沉默地看著美惠子,知道這個女人在擔心什么。
他的出現給了美惠子新的念想,但也給這個看似柔順,實則內心堅韌的女人帶來了不安。
他伸出手將美惠子重新攬入懷中,輕輕拍著她的后背:“孩子,我是不可能給你的。不過,你可以從川端村中領養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