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湛東經(jīng)常這樣,周凝都習(xí)慣了,他是典型的工作狂,事業(yè)心強,這點和周母很像。
周凝順便打電話給周母,然而周母的手機卻打不通。
孟婉問她:“怎么了?”
“我媽沒接我電話。”
“是不是睡覺了?”
周凝搖頭:“不知道。”
孟婉安慰她:“可能是有什么事吧,阿姨不是經(jīng)常和一些太太們喝茶逛街做美容嗎,這個沒接電話是不是在美容院,或者在哪個地方喝茶聊天呢。”
“那我晚點再給她打吧。”
“話又說回來,你哥能趕上你的婚禮嗎?”
“應(yīng)該可以吧,訂婚宴沒來,婚禮總該要來的。”
孟婉感慨:“梁舒逸真的很好啊,婚禮的事都不讓你操心,一手包辦了。”
周凝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一下,有些走神手握著杯子摩挲杯壁。
“怎么了,今晚,一直心事重重,不像是準新娘,不該開心點?”孟婉問她。
“我看起來很不開心嗎?”
“廢話,不然我問你?笑比哭還難看。”
周凝扯了下嘴角,想擠出一抹笑來,可發(fā)現(xiàn)自己怎么都笑不出來,她無奈認命,說:“可能有點焦慮吧。”
孟婉看出來她沒說實話,她不愿意說,總不能強迫她,說:“端午節(jié)我回家,我媽說今年我弟他們回家劃龍舟,我得回家看看熱鬧,去年沒回家,今年總要回家的。”
周凝知道她家里的情況,有點重男輕女,她下面有兩個弟弟,父母上班,作為姐姐,從小肩負起照顧兩個弟弟的責任。
她五六歲就會做家務(wù),八歲學(xué)會做飯,姐姐當?shù)酶鷭屢粯樱瑑蓚€弟弟又調(diào)皮不懂事,她一直不喜歡那兩個弟弟。
高考填報志愿那年,孟婉家里讓她別去太遠,讓她留在青市,隨便上個本科就行了,反正遲早要嫁人結(jié)婚的,讀那么多書干什么。
是當時的班主任勸孟婉有多遠走多遠。
于是孟婉去了港城,念法律,港城念書學(xué)費不便宜,她爭氣,有獎學(xué)金拿,一邊打工做兼職,賺的錢尚且能夠維持自己的生活,寒暑假到律所做助理,去過法院做過法官助理。
過年寧愿不回家。
周凝聽孟婉說她媽媽身體不舒服,是多年勞累導(dǎo)致的,孟婉是女孩子,為人子女,還是心軟,不指望那兩個弟弟,準備端午節(jié)回家?guī)寢屓メt(yī)院看看。
周凝能理解孟婉的心情,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
周凝問起孟婉這幾年的生活,一直沒能坐下來好好深入聊過,孟婉輕描淡寫說:“剛畢業(yè)那會就進到我?guī)煾档拇舐伤攲W(xué)徒,挨過罵,受過挫折,各種麻煩都有,也在法庭上被對方律師懟到啞口無言,被當事人不信任為難過,剛工作那會沒有一天是順利的。”
“第一次跟師傅去參加酒會,我笨比得不行,不敢跟人家眼神交流,一個眼神我都怕得死,還怕英語有口音被人笑話。”
周凝安慰她說:“說得好像國外人說話沒有口音一樣,或多或少都有,那些總愛高高在上嘲笑別人的人才是最low的,不要在意不相干人的評論。婉婉,問心無愧就好了。”
孟婉找到機會反問她:“那你呢,問心無愧嗎?”
周凝:“……”
“真的問心無愧嗎?”
……
青市醫(yī)院。
周湛東趕到的時候,周母剛脫離危險,已經(jīng)轉(zhuǎn)入病房觀察,人還在昏迷,沒醒過來。
周湛東照到醫(yī)生了解情況,醫(yī)生神色凝重,委婉說道:“要有心理準備,不排除可能會成為植物人。”
周母是下午出了車禍,在家門口被撞到的,是鄰居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并且報警,周母昏迷之前讓鄰居聯(lián)系周湛東,不要聯(lián)系周凝。
周湛東這才接到電話,第一時間趕回來。
周母臉上戴著氧氣罩,插著管,沒有醒過來的跡象。
醫(yī)生說周母后腦受到重創(chuàng),失血過多,送到醫(yī)院的時候一直昏迷,搶救了幾個小時,撿回一條命,已經(jīng)是不幸中的萬幸。
肇事的司機人被警察帶走了,人在派出所,警察來醫(yī)院了解過情況,這個事故還在調(diào)查階段。
周湛東請了律師負責這事,他在醫(yī)院照顧周母,周凝馬上要辦婚禮,周母這時候出車禍,肯定去不了婚禮,他再三斟酌片刻,打給梁舒逸,眼下的情況,不能告訴周凝。
“舒逸,我媽出車禍,人還在醫(yī)院,沒辦法出席你和凝凝的婚禮了,這事先別告訴周凝,你們正常辦婚禮。”
梁舒逸著急忙慌問:“阿姨出車禍了?情況怎么樣?”
“不用太擔心,沒有生命危險,暫時不知道什么時候醒。”
“要不婚禮延期舉行。”梁舒逸建議道。
“不用,正常辦吧。到時候我代表我媽出席婚禮。”妹妹結(jié)婚,娘家總要有人去的。
“但是阿姨在醫(yī)院,我和凝凝辦婚禮……”
“我媽一直以來的心愿就是想看著凝凝結(jié)婚,過正常的生活,如果她現(xiàn)在醒過來,能說話,第一句就是讓你們繼續(xù)辦婚禮,就當是看在我的份上,你們繼續(xù)辦,我媽這邊不用擔心。”
梁舒逸沉默良久,只能答應(yīng),說:“好,我和凝凝辦完婚禮第一時間回青市。”
周湛東再三交代梁舒逸:“不要告訴凝凝,她心思敏感,又容易難過傷心,這事不能告訴她。”
“好,我知道了。”
周湛東請了護工到醫(yī)院二十四小時照顧周母,這才回家拿周母的換洗衣服,周母被車撞到的那段路上的血跡還在,一大灘,在地面上,分外顯眼。
幫忙報警的鄰居婆婆和周湛東了解情況,周湛東買了水果感謝鄰居幫忙報警,鄰居推脫一陣沒有收下,安慰他說:“別太難過,振作點,你家就你這么一個男人。”
周湛東說:“我知道,謝謝婆婆。”
“不用謝,這么多年的鄰居,唉,世事無常。”婆婆說:“去年你們家被人砸,今年又遭……唉,你和你妹妹找個時間上個香,去去霉運。”
周湛東說:“確實應(yīng)該去燒個香。”
婆婆忽然神秘兮兮湊過來,說:“東子,和你說個事,你千萬別跟別人說是我說的。”
“您說。”周湛東說。
“你媽媽出事那天,你家來了一個打扮珠光寶氣的富太太,那身派頭,一看就知道來頭不小,還是白黃牌的車。”
他家做翡翠玉石,母親認識一些富太太很正常,可是白黃牌是港城的車,能開到內(nèi)地,絕非等閑之輩,母親也沒有認識什么港城的富太太,總不可能是梁家來的。
“奇怪就奇怪在這了,那個富太太一走,你媽媽出去買菜就被車撞了,很奇怪,我不是說跟那個富太太有關(guān)系,就是跟你提個醒,你心里知道就好。”
周湛東說:“好,我知道了,謝謝婆婆。”
婆婆是看著周湛東兄妹倆長大的,這倆小時候經(jīng)常到她家里喝茶,吃零食,讀書讀的好,長得俊,聽話懂事,尤其是周湛東,是別人家的孩子,婆婆經(jīng)常拿他跟自己家里的孫子對比,越是對比越是喜歡周湛東。
周湛東回到家里,打開家里監(jiān)控查看,然而監(jiān)控卻在那天之后損壞,沒有任何記錄。
這里面不對勁。
周湛東找了隔壁鋪面的監(jiān)控,看見了車牌,果然是白黃牌,是港城來的車子,因為監(jiān)控視角的問題,只拍到了車牌號。
他立刻找港城的朋友查這個車牌號屬于誰。
而港城那邊,婚禮前兩天,周凝一直聯(lián)系不上母親,心里不踏實,梁舒逸安慰她,讓她別多想,還是周湛東打電話來讓她好好準備結(jié)婚,家里有點事耽誤兩天。
周凝問他:“你回家了?”
“嗯。”
“那我媽呢?”
“說的什么話,什么你媽,那也是我媽。”周湛東沒好氣說。
“那我們的媽咪呢?兩天不接我電話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周凝的眼皮一直跳,心神不寧,睡也睡不安慰,她發(fā)了很多微信,周母一條沒回。
周湛東說:“本來不想告訴你的,怕你想多了,算了,瞞不住了,媽這幾天頭痛的厲害,在醫(yī)院做檢查,醫(yī)生建議住院觀察,我怕你擔心,就沒告訴你。”
“怎么回事,那檢查出什么了嗎?”
“還在檢查,我想帶她去大醫(yī)院檢查,她不愿意,說什么湊合治療,等你婚禮辦完了再去大醫(yī)院。”
周凝按著胸口,著急得走來走去:“什么都沒有她的身體要緊,你先帶她去大醫(yī)院檢查,樺城的醫(yī)院很厲害,我聽說專治疑難雜癥,先別管我的婚禮了,不行,還是我回家陪她去醫(yī)院。”
“那不辦婚禮了?你讓這么多親朋好友等著你?”
“我……”
“行了,不是什么大問題,你好好辦婚禮,我向你保證,你婚禮那天,我和媽媽一定出席。”
“那她的身體……”
“能吃能睡,就沒大礙,媽說了,先吃止痛藥,到時候在港城找醫(yī)院檢查也不是不行。”
“好吧。”周凝退了一步。
周湛東說:“別太擔心,家里還有我,我是你哥,聽我的。”
周凝嫌棄:“你是老大行了吧。”
幾天后,婚禮的前一晚。
周凝在房間調(diào)整心情,這幾天一直有些焦慮,失眠睡不著覺,身體也點不舒服,一直惡心反胃,她的胃一直不算好,經(jīng)常會惡心,吃了胃藥又好了一點。
孟婉說她是婚前恐懼,有些人會這樣。
她想也是。
梁舒逸打來電話,按照習(xí)俗,婚禮前都不能再見面,靠電話溝通,他倒是心情不錯,那語氣好像真的和她是一對熱戀的情侶,正在步入婚姻神圣的殿堂。
“凝凝,明天一切交給我。”
周凝不輕不重應(yīng)了聲:“嗯。”
“今晚早點休息,明天早上見。”
“嗯,晚安。”
掛斷電話,周凝摩挲著手機,不由自主想到趙靳堂,她想,她的不安應(yīng)該是來自于這個人。
他這幾天跟消失了一樣,那天一塊吃過早茶之后,沒有再來騷擾過她,好像沒在她生活里出現(xiàn)過。
她不安的點也在于此。
生怕他明天出現(xiàn)在婚禮上,萬一他來了,萬一他有什么跌破眼的行為舉動……
周凝拿出那枚玉墜撫摸,仿佛殘留他身上的氣息和溫度,上好的玉是養(yǎng)人的,他應(yīng)該長戴在身上,這玉被養(yǎng)得很好,摸起來很溫潤,柔和。
她要拿回來有個原因,不是不喜歡他了,是因為太喜歡,拿回來留作念想。
余生漫漫,人總要有點盼頭。
前幾天孟婉問她是不是真的問心無愧。
她沒有回答。
因為問心有愧。
她不是不想勇敢努力爭取一把,可是一想到他母親在電話里說的那番話,化作一顆尖銳的釘子,牢牢將她釘死在墻上,動彈不了。
手機又響了,打破寂靜的房間。
周凝回過神,將玉墜放起來,層層裹住,塞進行李箱最里面的位置。
手機屏幕跳動一串陌生的號碼。
周凝不知道為什么有種不好的預(yù)感,直接掛斷了,沒多久又響起,她猶豫一會兒,才接了電話。
“喂?”
“周妹妹,好久不見。”
是張家誠。
周凝定了定神,說:“好久不見。”
“還以為你不會接我電話了呢。”
“我不知道你的號碼,以為是垃圾電話。”
張家誠笑了笑,說:“難道不是趙靳堂的?”
周凝說:“不是。”
“聽說你在港城,快結(jié)婚了,明天辦婚禮?今晚有空嗎,要不出來敘敘舊。”
周凝猶豫。
她是把張家誠當朋友的,他們沒有直接矛盾,張家誠是那幫人里除了照今天,最照顧她的,她也知道,沒有趙靳堂這層關(guān)系,她和張家誠不會有話說,更別說什么做朋友了。
“就我和我太太,沒有趙靳堂。”張家誠似乎知道她猶豫什么,“我想,我們也算是朋友吧?”
“是朋友,但是……”
“你放心,沒打算幫趙靳堂做說客,我是有件事想和你說,一直不說,我怕我會悶死。”
四十多分鐘后,周凝抵達屋頂酒吧見到張家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