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敲了敲拐杖。
她再不出聲,宋家那小子只怕要氣暈過去了。
時老太太發話,就是厲寒忱還想拖也無法了,只好松開手,重新將小兮放到顧紅懷里。
“這段時間我還在京城,如果有需要幫忙的,隨時聯系。”
他鄭重其事的望著顧紅。
顧紅卻沒有施舍一眼:“那倒不用。”
她拒絕地干脆果斷,遠離的腳步也絲毫不拖沓。
厲寒忱的視線就仿佛千萬縷絲線,纏繞著顧紅的背影,卻阻止不了她毅然決然的離開。
宋時野卻罕見的沒有跟著顧紅一起離去。
厲寒忱注意到眼前停留的身影,視線當即冷沉下去。
兩人目光相撞,什么都沒說,卻在半空中打了個火熱。
“小叔,既然你能聯系宋家,那就和他們說,我暫時不回去。對了,我得進去和阿紅他們吃飯了。”
宋時野咧開嘴瀟灑一笑,隨即大步離去。
精致的雕花門被拉上,厲寒忱看著宋時野小跑著奔向顧紅剛剛走去的方向,腦海中全是他剛才的那番話。
為什么宋時野會出現在時家?
他后知后覺的發現了這個問題,而往后,思緒蔓延,是更讓他心悸的疑惑。
他和顧紅住在一起?那……
厲寒忱心口抽痛,卻發現自己唯一的阻止方法竟然還是只能聯系宋家,一口郁氣堵在喉嚨里不上不下,火燒胸腔。
他只好忍著滿心的哀怨進了停在路邊的車里。
林斌先是感到車后座一陣陰風,隨后便在后視鏡里面看到了自家總裁陰沉的臉色。
“厲,厲總?”
不會是又在顧紅小姐那邊吃癟了吧?雖然這也已經是習以為常的事了……
“給宋家打電話,問問宋時野為什么會出現在時家。”
他咬著牙,腮幫子繃緊,每個字眼都仿佛從牙縫里面擠出來的。
林斌這才后知后覺地發覺,原來自家總裁如此惱怒,竟然是因為宋少。
林斌不敢耽擱,趕忙照著去做。
“嘟——”
電話只響了一下,便被接通。
“寒忱?你怎么突然來電話?你是不是知道時野去哪了?”
“時家。”
宋母原本還抱著僥幸心理,把沿路上周邊能去的地方都讓人找了個遍,最有可能的時家卻因為不太方便而一直擱置,如今聽到確切的回答,氣得胸口一陣陣起伏。
她一拳砸在桌面上,玻璃茶具抖動的聲響和女人憤怒的斥責夾雜在一起:“人家都不把他當回事,他還巴巴的舔上去,簡直丟盡了我們宋家人的臉面!”
聞言,厲寒忱皺了皺眉:“什么叫人家不把他當回事?”
宋母冷哼,還是將昨天和顧紅的對話說給了厲寒忱聽。
女人的聲音尖利,時不時還摻進去幾聲責備,厲寒忱卻仿佛什么也聽不見了,指尖攥緊,眼睛里有狂喜在跳動。
如果顧紅真的是那樣說的,那說明她對宋時野并沒有意思,而且可能對她身邊的人都沒有什么意思。
那么今天他看到宋時野出現在時家,也應該是顧紅好心收留的。這么說他們沒什么,那么……
厲寒忱的心提在嗓子眼,可又被一只無形的手按了回去,眼睛里的晦暗一閃而過。
她不也拒絕他了?
厲寒忱喉頭酸澀,又突然聽見電話那頭詢問道:“寒忱,你打這個電話是有什么事嗎?”
“沒有,告訴你一下時野的位置。他不懂事,可是你不能也不懂。”
電話那頭沉寂了一聲。
宋母擰眉,指尖抓著手機,眼睛閃過一絲不悅。
說起來,厲寒忱雖然和他同輩,但還是得叫聲“嫂子”,可如今這話里話外不容置喙的語氣聽起來實在讓人不悅。
但是宋母還是將那點思緒壓了下去。
“我知道了寒忱,我馬上找人把他帶回來。”
厲寒忱沒說什么,而是徑直掛斷了電話。
車內一瞬間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林斌手握著方向盤,有些坐立不安。
“厲總,我們現在去哪?”
“去宋家,我們回去住幾天。”
聞言,林斌驚訝的瞪大眼睛。
他跟著厲總也有很長一段時間了,這么多年里,厲氏也會特意飛到京城來,但大多數時候都是為了合作,從來沒有聯系過宋家,更別說回宋家居住。
而他這短暫的沉寂也吸引了厲寒忱的注意和不滿,他擰眉,銳利的視線從后視鏡里直刺到林斌雙眸里。
他咽了口唾沫,方向盤一轉,車輛疾馳而去。
……
時家。
幾人圍聚在餐桌旁,顧紅撐著胳膊,饒有興致的望著宋時野。
宋時野被盯的有些不自在,但又暗暗欣喜。
這個還是這么多天以來,顧紅第一次這么正眼看他。
“不出意外,宋家很快就是會來上門要人,我們不會留你。”
顧紅突然開口。
宋時野這才明白她剛剛為什么看自己,分明就是幸災樂禍。
宋時野的臉一下就垮了。
“快點吃吧。”
顧紅輕笑一聲,宛若冰雪消融。
時老太太則時不時的朝她的臉上看兩眼。
不同于剛才在外面時她臉上的冷意,此刻顯得放松舒展了許多。
其實在見到厲寒忱的時候,她內心之中還是有些猶豫的。畢竟他是小兮的爸爸,如今反悔的態度又十分真摯誠懇,或許能給一個機會。
可是顧紅反對的態度強烈,她也就將這個心思壓了下來。
但是如今一對比起來,確實沒有了厲寒忱,顧紅才更加輕松快樂。
時老太太也就將那個想法扔到九霄云外了。
“對了阿紅,你也來了幾天了,有聯系秦城的朋友嗎?你那邊不是還在準備對付顧長風嗎?”
時成珠優雅地抿了一口玻璃杯里的牛奶,視線落在了顧紅身上。
現在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就是解決完秦城瑣碎的恩恩怨怨,然后直接來京城繼承家業。
顧紅點了點頭:“一直都有保持聯系,等明天的發布會結束,我直接飛回秦城處理。”
時成珠點了點頭。
時老太太眼神欣慰極了。
“你呢?”
桌面上沒人應聲。
埋頭干飯的宋時野隱隱察覺到一絲不對,抬頭,這才發現所有人都看著自己。
老太太挑眉:“宋家不給你飯吃?”
宋時野:“……”
他撓著腦袋,不好意思的一笑:“確實是時家的比較香,最好以后都能來吃。”
“哼,你想得還挺美的。”
老太太也有些臭屁得意地挺了挺背,但又突然想到了正事,隨即正色:“按著宋家的情況,這次應該是阿紅一個人回去了吧,你再想去秦城,只怕沒那么簡單了。”
宋時野一聽,還果真如此,原本還嬉皮笑臉的,瞬間就垮了下來。
他委屈巴巴地抬眼,顧紅正低頭給小兮喂著米糊。
他臉上的神情更哀怨了。
自己都要跟她分開了,她卻這樣無所謂,他對她而言是不是根本不重要!
要是讓顧紅知道他內心的低吼,只怕會面無表情的掏掏耳朵,然后吐出兩個字“可能”。
那他會氣死的。
宋時野在腦海里過了一遍那個場景,還是及時住了嘴。
“如果我想,天南地北,我都可以去。”
顧紅握著勺子的指尖一頓。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見過厲寒忱的緣故,她腦海中難免浮現出一些過往的碎片。
那是無數個雨天。
她盯著監獄里的一小口罩著鐵柱的窗戶,望眼欲穿。
其實獄中也不全是壞人,有一個是剛來不久的年輕小獄警,很可憐她,也偷偷摸摸地照顧一些。
她那時候不死心,總眼巴巴地扯著她的袖子問厲寒忱有沒有來過,哪怕走到監獄外望上一眼,可無一例外,她總是神情為難,欲言又止。
沉默給了她回答,讓她一次次心灰意冷。
“或許是厲總忙,抽不開身吧。”
她總是這樣安慰,還時不時說:“第一監獄也特令不許閑雜人等靠近,你別多想,好好養胎才是正事。”
可是現在,宋時野說,只要他想,天南地北,他都能去。
那么她在監獄的那一年里,其實厲寒忱壓根就是不愿意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