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九日的會試終于結束,今日已是三月十六,而會試放榜,要在二十天之后。
也就是,四月五日。
按往年會試后,考生們應當都是個個一副霜打的茄子一般,蔫不拉嘰的從貢院里走出來才對。
但今年卻不同,最后交卷的號炮聲一響,許多考生都如剛出窩的燕雀一般,腳下輕快的從號巷里走出。
“今年定然穩了,絕對穩了.......”
龍門前,考生們齊齊排隊聚在一起,等著到了時辰龍門大開,大家一起出去。
還未走出貢院,許多人就已經忍不住內心的喜悅,互相對視低聲交談,嘀嘀咕咕的聲音響徹一片,士兵幾次呵斥才止住。
大家都強忍著喜色,互相悄然對視。
姜如初被這擁擠的人群,給擠在角落里,拐杖都險些被擠掉,但這時旁邊幾人的議論聲,卻清晰的落入她耳中。
“沒想到,今年會試竟然被連押中兩道題,這策論題竟也挨了點邊.......”
“正是如此,看到策論題目是鬼神之論時,可給在下高興壞了.......”
“那套觀風題中的是天文觀星論,雖沒押中,但也有所涉及,在下看天文書時,也看過一些有關于鬼神的書籍。”
“在下也是如此,這可不就巧了......”
旁邊不遠處,陸安南聽到這些幾人的對話,臉上的原本自信十足的喜色霎時一頓,忍不住露出一臉驚詫。
怎么會.......
什么觀風題,哪兒來的觀風題?怎么會跟九方公子給他的一模一樣......
陸安南心下幾震。
他本以為自已這次算是穩了,但沒想到還有如此多的考生竟也知道,自然忍不住心下翻涌,臉色幾番變幻。
這么多人都提前知曉題目,讓他心下逐漸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
“......不知道幾位,是哪兒來的觀風題,怎么可能連策論題都能押中?”
陸安南趕忙快步上前,擠出笑容打聽道。
那正議論的三個考生聞言頓時回頭,正是廣業堂的那幾人,神情略顯不善。
怎么可能?
他這話頓時戳中對面這些人的急處,幾人都以為他意有所指,紛紛怒目而視。
史雄臉色暗變,沉聲道:“這位郎君,你這是何意,難道你是說我等舞弊?”
陸安南頓時一急,他自已也是其中一員,自然恨不得跟這二字撇清。
“諸位瞧著,似乎是廣業堂的師兄吧?怎下可沒有說過舞弊二字,這位師兄莫急.......”
“只是這事實在奇怪,你們就沒想過什么觀風題,竟能如此巧合......”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眼前人打斷。
“這套觀風題一個月前就出了,可比會試定題還要早,怎么舞弊?如何舞弊!”
史雄聽得神情幾變,頓時怒聲道。
旁邊的二人紛紛急赤白臉,怒噴他:“就是,你這是分明就是嫉妒咱們.......”
“難道這出題人,還能預知考官出題?”
“你這人,怎么就是見不旁人好.......”
陸安南頓時被斥得一臉懵,聽聞這套觀風題竟是一個月前就出的,頓時更加懵了。
眾所皆知,會試定題是在會試開考的前三天,就算泄題,也絕不可能是在一個月前。
這也是周圍周圍許多考生,即使心有存疑,但卻不敢提出任何質疑的原因,那套觀風題的確在前一個月,就在國子監流傳開。
此時,另一邊的角落里,吳氏嫡子吳斂,聽到周圍的議論紛紛,早已是神情冷若寒霜,臉色陰沉得可怕。
這邊,姜如初也收回意外的視線,神情沉肅,與不遠處,隔在人群另一邊的周長濟對視一眼。
二人皆在對方眼中,看到了不同尋常。
區區一套觀風題,押中一道算題、一道賦題不說,竟連策論題都能押中一半,這若還要強行說是運氣的話.......
而那套觀風題在前一個月就已經流傳開,這才是更加令人膽寒之處。
要知道,會試的題目所有同考官在提前三日,被選出關在貢院后,才會開始出題,但每個人都只會出一道題。
再由主考官擇選,最后交由陛下親自審閱,最后開考當日,才會確定所有題目。
所有考官,都無法確定自已出的那道題有沒有被選中,就更不可能知道,旁的考官出的題目了。
簡單說,就是除皇帝之外,沒有任何人能提前知道,一道以上的會試題目。
可若是.......
考官們在出題前,就已互相串通呢?
姜如初緊鎖眉頭,目光在旁邊這群神情自信的考生身上挨個掃過,他們只顧維護,根本沒有意識到,即將到來的一場風雨。
科場舞弊,是僅次于謀逆的大罪,但若是能夠讓身為朝中重臣的,數位同考官一起串通......這可就不僅僅是舞弊那么簡單了。
事到如今,姜如初若是還想不明白,前世這場會試后不久,九方氏就被全族抄家的緣故的話,她就是讀書把腦子讀壞了。
只是,她還是想不明白,九方侯爺和大長公主的勢力再大,就算要朝會試選才伸手,怎么可能如此張揚?
就算不顧忌皇帝,可還有崔太后呢.......
況且如此多的考生都知曉那套觀風題,此事顯然是捂不住的,不像是聰明人會做的事。
無論如何,現下看來,這件事與九方氏定然有脫不開的關系.......
終于到開龍門的時辰,無數心思各異的人,立即飛奔而出。
伴隨著諸多的疑惑,姜如初也走出了貢院。
貢院門口等待的人群,烏泱泱的一片,附近停留的華貴馬車,更是將路堵得水泄不通,顯然這些考生家屬,早早就等在此處。
姜如初在門口尋了半天,才看到姜府的馬車,這才與桂花匯合。
她一進馬車,就是一陣暖意襲來,頓時沖散她多日的僵冷之意,再喝下桂花一直溫在暖爐上的一碗參湯。
姜如初這才感覺,自已總算是活了過來。
被關在貢院九日,所有的考生相當于是被隔絕了九日,自是對外界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剛緩過來,她就開始向桂花打聽,“考試的這些日子,外面有沒有發生什么?”
姜如初自是想知道,關于那套觀風題的事,她以為到此時,外界定然已是議論紛紛。
但不想,眼前的桂花卻疑惑的搖了搖頭,奇怪道:“沒有啊,女郎指的是什么.....”
姜如初神情意外,“什么都沒有?這些日子盛京什么流言都沒有傳出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