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距離甘州很遠(yuǎn)。
江南跟西北,萬里關(guān)山。
所以當(dāng)畫面拉回甘州的時(shí)候,二月末的風(fēng)已經(jīng)開始吹著祁連山上,那皚皚白雪。
山上的雪不會(huì)化,可黑河兩岸的土地上,去年的雪花已經(jīng)有了消融的跡象。
祁連山下奔騰的馬兒,努力的在松軟的雪花下面,尋找著柔軟的草莖。
勤勞的農(nóng)人,已提前開始準(zhǔn)備一年的生計(j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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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的雪好,今年的年景就好!”
李景隆騎著戰(zhàn)馬,帶著心腹隨從們,游走在廣袤的田野之中,微風(fēng)吹紅了他的臉,但他的眼神之中卻滿是指點(diǎn)方遒。
“今年的春耕按時(shí)按點(diǎn)。”
李景隆馬鞭遙指廣闊天地,“把能種的地方都種上,必須讓咱們甘州的大倉全裝滿嘍!”
“還有,開春之后從西安蘭州那邊的商隊(duì)越來越多了!”
“把兄弟們都撒出去,一定要確保商隊(duì)的安全。”
“還有,嚴(yán)令各部,不許勒索商隊(duì)。老子再說一遍,該給的錢老子給了,誰敢亂伸手,老子就剁了他們的爪子!”
“鎖陽城那邊的工坊....忙了這一冬天,積攢了許多東西,也趕緊運(yùn)出來!”
李景隆繼續(xù)大聲道,“尤其是沒有,石灰磚,老子有大用!”
“明公放心!”
范從文在旁大笑道,“有屬下等在,半不會(huì)有半點(diǎn)的差池!”
說著,他也眺望遠(yuǎn)方,“有您在此,咱們肅鎮(zhèn)想不興旺都難!”
“別夸口!”
李景隆笑笑,“爾等是知道的,本公可不是喜歡聽虛話的人!出了差池,有你們好看!”
“您才舍不得呢!”范從文又是一笑。
而后,他的目光忽然一凝。
李景隆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是一怔。
就見視線之中,一名親衛(wèi)打馬而來,“公爺,有圣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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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
李景隆在總兵官衙房之外勒住戰(zhàn)馬,一個(gè)縱身跳下,而后大步朝里走,大聲喊道,“曹泰!你又來啦!”
聽見他的聲音,一張臉從屋里探出來頭,不是曹泰還能是誰。
“哈哈哈,李子!想死我啦!”
曹泰一個(gè)箭步,上前抱住李景隆,大笑道,“你又結(jié)實(shí)了?”
“太子爺有旨意?”李景隆拉著對方進(jìn)屋,“路上好走嗎?”
“走了多少回了,閉著眼都能找著路!”
兩人進(jìn)屋之后,面對面坐下。
李景隆拎著茶壺,“上面什么指示!”
“呃....”
曹泰的小人猛的一僵。
頓時(shí),李景隆心里咯噔一下。
“皇上有旨!”
他剛開口,李景隆已是跪下。
“皇上說了,你站著聽!”
“哪有站著接旨的!”李景隆執(zhí)拗的跪著,“臣李景隆,聆聽圣訓(xùn)!”
曹泰清清嗓子,“皇上說了,曹國公李景隆隨察合臺(tái)汗國,西域各國的使臣一道回京!”
“嗯?”
李景隆疑惑的抬頭,“我跟著?那...肅鎮(zhèn)?”
曹泰苦笑兩聲,“藍(lán)侯接管肅鎮(zhèn)!”
咔嚓,李景隆心中宛若一道驚雷,狠狠的劈在心上,讓他的身子忍不住一抖。
茶馬互市剛穩(wěn)定。
西域通商剛興旺。
工坊那邊剛有了規(guī)模。
邊關(guān)剛剛穩(wěn)定。
甘州這邊才有了幾天好日子。
他還有許多事沒做,還有很多抱負(fù)沒實(shí)現(xiàn),還有很多想法.....
他....就被召回了?
滿打滿算才一年....就這么一張圣旨,叫回京師?
震驚之余,心中滿是不甘。
不甘之中有怒火也有無奈,更有幾分唏噓。
他突然之間發(fā)現(xiàn),盡管他這么努力,但他在皇權(quán)面前依舊顯得那么的渺小。
那么的無力!
那么的無助!
“皇上....還說了什么?”李景隆低聲道。
曹泰拉著他的胳膊,拽他起來,“讓你快點(diǎn)交接軍務(wù),先把軍權(quán)交割給宋老將,藍(lán)侯估計(jì)在來的路上了!”
而后他壓低聲音,又道,“據(jù)我所知,有人參了你!”
“誰?”李景隆面色大變。
“老宋國公那邊....”
曹泰撓撓頭,“有人說你在西北搞..山頭!還有人說你在這邊...走私夾帶,中飽私囊!”
“借口!”
李景隆心中冷笑,“演戲給誰看呢?”
“太子爺為這事,跟老爺子還吵吵了幾句!”
曹泰嘆口氣,“可胳膊擰不過大腿呀!老爺子那邊說了,叫你回去也是為了保全你!怕你年輕氣盛,在這邊弄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來!”
突然之間,李景隆心中一片心灰意冷。
但同時(shí),也激發(fā)了他心中那股不服輸?shù)膭蓬^來。
可是,也生出了幾分懼怕。
到底是一代雄主,看人的眼光.......厲害!
防微杜漸未雨綢繆的手段,夠果決!
“應(yīng)該還有三四天吧,察合臺(tái)那邊的使臣就到了!”
李景隆起身,帶著幾分唏噓和無奈,“我先把軍務(wù),跟下面的人說說!”
“你忙,不急!”
曹泰的語氣帶了幾分同情,“李子,我說句不當(dāng)?shù)脑挘 ?/p>
“你說!”
“咱們當(dāng)臣子的,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你又是皇親,可千萬別想左了!”曹泰正色道,“凡事,往好處想。最起碼你回京了,咱們哥們又在一起了,咱們京城三少....嗯,除了毛頭大哥,就都齊了!”
“這話?”
李景隆正色看著曹泰,“你自已想的?”
“后半句是我想的!”曹泰咧嘴,“前半句,嘿嘿....你大舅教的!”
李景隆不解,“你什么時(shí)候去的廣東...”說著,他陡然醒悟。
不是曹泰去了廣東,而是鄧鎮(zhèn)已在他之前被調(diào)回了京師。
“我...我家里都...還好吧?”
“挺好呀!”曹泰眼皮眨眨,“咋突然這么問?”
“呵呵!沒事!我隨口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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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邊,突然下雪了。
窗欞之上,眨眼就是一片冰花。
李景隆在門口嘆了聲氣,然后撩開門簾,進(jìn)了下屬們的公事房。
“公爺!”
“明公!”
“大帥!”
屋內(nèi)坐著的十幾名心腹,齊刷刷的起身,眼睛通紅的看著李景隆。
“都知道了?”
李景隆無所謂的笑笑,“坐坐,都坐下說!”
“您...真要回去?”范從文的聲打顫了。
他寧愿相信這是一場夢,剛才還跟李景隆指點(diǎn)江山呢,突然眼前這位大帥就要回京了。
“皇命已下,誰敢抗旨?”
李景隆微微一笑,看著他們,“我也沒想到,這么突然,我總想著,我得在這待好幾年,呵呵!誰成想,哎!給你們撂下一大片爛攤子!”
“公爺,您走了,田怎么辦?”
“水利怎么辦?”
“春耕!通商怎么辦?”
羅海迎帶著哭腔,“一切,剛起頭呀!就這么給丟了?”
“不是還有你們嗎?”李景隆正色道,“藍(lán)侯接任,爾等繼續(xù)當(dāng)差!”
“他可不是您!”
熊本堂垂著腦袋,“只怕您剛創(chuàng)造出來的大好事業(yè),到他那直接就給廢了,他那人除了會(huì)拎刀子砍人,還會(huì)什么?”
“不可胡言!”
李景隆瞪他一眼,“能做就做,做不了,就不做!”
說著,他看向窗外,而后正色道,“鎖陽城那邊的工坊都差了,就留煤油坊!還有原先的生意都留著,賬本直接給藍(lán)侯就行!”
“您不怕....”范從文驚道。
“有二爺三爺?shù)墓桑∨率裁矗俊崩罹奥∮质菬o所謂的笑笑。
而后又道,“賬面上還有多少銀子,算一算給下面的兄弟們再發(fā)一些!”
說到此處,他站起身來,看著毛寶脫歡,看著羅海迎熊本堂范從文等人,低聲道,“聽話!”
心中滿是不舍,但也滿是無可奈何。
誰叫,這是人家朱家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