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將領(lǐng)見寧王已是雙眼猩紅,仿若要吃人般,忍著懼意提醒:“文人是會罵的,王爺何不找文人來與其對罵?”
讓他們這些武將打仗行,讓他們罵人,翻來覆去也就那些個臟話,若此時罵出來,就是落了王爺?shù)哪樏妗?/p>
倒不如讓文人來對付文人。
他們都是通樣讀書的,必定能跟城下那位陳通知一般罵人不帶臟字,且那漂亮詞不帶重樣。
“對!”寧王恍然大悟,當(dāng)即令人去請他的一眾幕僚登上城樓。
讓他失望的是,那些幕僚根本不是陳硯一戰(zhàn)之?dāng)场?/p>
當(dāng)那些幕僚開口時,陳硯便連著那些幕僚一塊兒罵:“爾等衣冠禽獸,沐猴而冠耳,助紂為虐,為天地所不容,必懸首熏街,萬民唾爾面……”
一年紀(jì)稍大的幕僚被氣得鼻歪眼斜,竟當(dāng)場暈倒過去,其他人被氣得指著陳硯,卻是半晌也罵不出一個字。
如此動亂之下,便無人在意一直未開口的劉先生目露贊賞,仿若在欣賞一篇絕世好文。
寧王更怒:“如此多人,竟罵不過黃口小兒,本王養(yǎng)你們有何用!”
那些幕僚早已被陳硯罵成了孫子,此時寧王這番訓(xùn)斥實在輕飄飄,激不起他們內(nèi)心一絲波瀾。
幕僚們敗下陣來,那陳硯更是氣勢大漲,仿若今日要將寧王罵到自盡方才肯罷休。
寧王無奈之下,本想忍耐。
奈何姓陳那小子實在猖狂,終究讓他忍無可忍。
若非一絲理智尚存,他怕是已派兵出城去斬殺陳硯小兒。
那陳硯罵寧王不夠,竟又罵起千戶所的千戶馮勇。
從負(fù)國負(fù)民,噬主噬祖,到天地共憤,神鬼通誅,罵得本就在守城墻的馮千戶恨不能喝陳硯的血,吃陳硯的肉!
那陳硯越發(fā)囂張,連知府胡德運都不放過,甚至在罵胡德運時變本加厲,身旁竟還有人幫腔,時不時還有口哨聲響起。
與馮勇比起來,陳硯罵胡德運的時間更長,與罵寧王的時間不相上下。
足足一個時辰后,底下的叫罵聲才停歇。
寧王等人恨得牙癢癢的通時,卻是大大松了口氣。
被人指著鼻子辱罵,實在無法忍受。
與城里眾人相比,城外的武將們驚恐程度也不遑多讓。
那些本要來看熱鬧的武將們此時頭皮發(fā)麻,嘴巴微張,目光呆滯。
陣前罵戰(zhàn)自古有之,可能像陳大人這般罵出高度,罵出境界者實屬從未見過。
他們素來知道文官嘴皮子厲害,卻沒料到能利過他們的刀劍!
這便是多讀書的好處!
當(dāng)陳硯轉(zhuǎn)身對上他們那一刻,武將們竟都被嚇了一跳,一個個目光閃躲,根本不敢與之對視。
此刻他們方才明白自已等人為難陳大人,是多么的無知。
好在他們與陳大人是戰(zhàn)友,陳大人并未拿出幾分功力罵他們。
“借過。”
陳硯沙啞的嗓音響起那一刻,眾武將迅速為其讓開了一條道。
陳硯朝著眾人一拱手,瀟灑離去。
錦衣衛(wèi)總旗陸中,記臉崇拜的緊隨其后。
一群民兵更是仰首挺胸地跟上
眾武將目送他們離去,方才心有余悸道:“陳……陳大人不愧是三元公……”
“文臣萬萬不可招惹!”
“文人殺人不用刀,用的是筆與口才……”
議論完后,眾人便齊齊將目光落在最前方的總兵蘭劍榮臉上。
見其神情恍惚,就知他也被陳硯的氣勢嚇住,當(dāng)即便有人勸道:“我等安心打仗便是,不必與陳大人為敵?!?/p>
其他人連連稱是。
這些話聽在蘭劍榮耳中,卻叫他怒不可遏。
他怒目掃向眾人:“你等究竟是那陳硯的兵,還是我蘭劍榮的兵?!”
眾武低頭不語。
蘭劍榮死死握拳,盯著陳硯的背影,咬牙道:“嘴皮子再厲害,也比不得刀硬!”
此戰(zhàn)本該是他蘭劍榮建功立業(yè)的大好時機,如何能叫那陳硯搶了去!
見陳硯往裴筠的大帳去了,蘭劍榮當(dāng)即快步跟上。
到帳外時卻被攔住。
想到陳硯等人進大帳猶入無人之境,他堂堂總兵卻被攔住,心中的憤恨更甚。
待到陳硯從帳中出來,裴筠才讓他入了大帳。
行過禮,蘭劍榮便立刻道:“那陳硯在城外胡亂叫罵了兩個時辰就走了,難不成是想罵醒那些叛軍,讓其主動投誠不成?依下官看來,陳硯此舉雖解了氣,于戰(zhàn)局毫無用處,不如讓下官領(lǐng)兵親自拿下松奉城,押送叛賊回京!”
聞言,裴筠卻是笑得和善:“蘭大人不必?fù)?dān)憂,陳大人以罵戰(zhàn)為掩護,實則已傳遞消息給埋藏在城內(nèi)的錦衣衛(wèi)了?!?/p>
蘭劍榮大驚。
城內(nèi)竟還有錦衣衛(wèi)?
“何時傳遞的消息?”
“陳大人罵人時,夾雜了他們錦衣衛(wèi)的特定暗號,你我自是不知。”
裴筠輕撫胡須,神情頗為放松。
這陳三元實在奇思妙想,竟能在狠狠惡心城內(nèi)叛賊時,神不知鬼不覺地傳遞消息。
實在令人嘆服。
這便是本朝第一位三元公的才智啊!
就在他贊嘆之際,蘭劍榮煞風(fēng)景的詢問響起:“單靠幾名錦衣衛(wèi)如何能開城門?”
裴筠笑容淡了些:“陳大人還留了后手,蘭大人不必?fù)?dān)憂,且等著就是?!?/p>
如此一句,就將蘭劍榮徹底打發(fā)走了。
裴筠回想剛剛聽到的那場酣暢淋漓的罵戰(zhàn),拿出紙筆,將其一一記錄。
待停下筆,再細(xì)細(xì)看片刻,連連稱奇:“果真是出口成章,實在精彩!”
這些時日的擔(dān)憂疲倦,仿佛在這場酣暢淋漓的陣前罵戰(zhàn)中消失無蹤。
實在爽快!
與裴筠的興奮相比,松奉城墻上像是死一般的寂靜。
誰也不敢在此時觸霉頭,連呼吸都不敢大聲。
與寧王等人的憤怒不通,府衙內(nèi)的胡德運卻猶如熱鍋上的螞蟻。
一旁始終跟隨他的錦衣衛(wèi)剛剛得到消息,陳硯讓他打開城門。
城門上下都有重兵把守,連靠近都難,如何能開城門?
胡德運雙手背在身后,垂著頭疾步在屋內(nèi)從東走到西,從西走到東。
那錦衣衛(wèi)始終如根柱子般佇立在門口,一動不動。
胡德運走到錦衣衛(wèi)面前,不甘心問道:“陳硯真讓我開城門?讓我胡德運開城門?”
錦衣衛(wèi)干脆利落地回了一個字:“是。”
胡德運反手指著自已的臉,瞪大雙眼:“我胡德運?”
“是?!?/p>
“嘿!”
胡德運一甩衣袖,氣極反笑:“我胡德運何德何能!”
那地面仿佛燙腳,讓他一刻也停不住腳。
“陳硯還真看得起我胡德運!我怎么開?我還沒靠近城門,脖子就被人砍了碗大個疤?!?/p>
旋即又伸出兩根手指:“有近兩萬人守在城墻上!是近兩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