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柯同光便入了宮,早朝結(jié)束后,被內(nèi)侍領(lǐng)著去了暖閣偏房。
朝堂之上未有論斷之事,由內(nèi)閣與天子繼續(xù)在暖閣商議。
當(dāng)論到重要議題時,內(nèi)侍過來領(lǐng)柯同光去用膳,柯同光便知接下來的不是他能聽了。
用完膳,內(nèi)侍本要領(lǐng)他去別處歇息,柯同光卻不愿離太遠(yuǎn),大冬天也要守在暖閣外。
見他只站了片刻,雙頰已被凍得通紅,內(nèi)侍便在心中贊嘆其辦事認(rèn)真。
約摸等了兩刻鐘,暖閣門被打開,以焦志行為首的內(nèi)閣三人緩步踏出。
柯同光朝著三人拱手行禮,劉守仁與胡益二人知他是在等焦志行,也就不多做停留。
焦志行朝他走幾步,雙手?jǐn)n在袖子里,輕聲問道:“何事?”
“學(xué)生已寫好開海之策,特來請恩師指點?!?/p>
焦志行伸出手,柯同光雙手捧著將信奉上,焦志行握著便塞進(jìn)袖子,道:“待我看完與你批復(fù),好生準(zhǔn)備,不日就要開考了。”
柯同光恭敬地行了一禮,目視焦志行離去。
有恩師相助,此次開海他必要爭得一席之地!
柯同光與焦志行有師生這層情分在,又加之其娶了焦志行的孫女,二人關(guān)系更是親密。
焦志行已位極人臣,自是要提拔柯同光。徐門被清算之后,他大力提拔手下之人,只是柯同光資歷極淺,過了年才在翰林院待夠三年,若他強(qiáng)行提拔就太難看了。
有他在,柯同光明年就可再往上升一級,只是如此一步步往上升,想要官任要職,快些也需二十多年。
焦志行已是花甲老人,萬萬不會在首輔之位上熬二十多年。
先一個就是身子不一定跟得上,再一個,首輔之位只一個人,他占著了,別人就上不來,必會多番攻訐,到時候怕是他要成第二個徐鴻漸,人人喊打。
想要將柯同光盡快提起來,就需有大政績。
就在此時,開海來了。
開海一事只要做好,就可將地方經(jīng)濟(jì)盤活,為朝廷賺取大量的銀子,是明面上的大功勞,到時他再提拔柯同光,也就順理成章。
因此焦志行十分重視,特意請府上幕僚商議如何開海,讓柯同光旁聽,讓其事后寫文章交由自已批改。
起先柯同光有其書生意氣,寫的東西頗為理想,焦志行指點過后就好了許多。
焦志行身為首輔,公務(wù)繁忙,便有些顧不上柯同光,不成想柯同光竟還又寫了新的送進(jìn)宮里。
此次再看,柯同光一改此前的弊端,著重開海之策,竟條條在理,這讓得焦志行欣慰不已。
與開海能有如此見解,此次朝考,必能拔得頭籌。
只是想到劉守仁和胡益二人,焦志行笑容又淡了些。
那兩人定然也會力捧自已人,總共才三個名額,斷然不能讓他們搶了去。
焦志行又低頭將柯同光的文章讀了兩遍,提起毫筆,蘸了朱砂后便在文章上細(xì)細(xì)圈起需改之處……
劉守仁下衙回府時,花廳已有人在等著。
劉守仁先換了身常服,又梳洗一番,才步入花廳。
那坐著的人瞧見他過來,當(dāng)即起身,恭敬朝他行禮:“次輔大人?!?/p>
劉守仁擺擺手,笑道:“蔡大人不必多禮,請坐?!?/p>
來人名蔡有為,接任董燁為禮部左侍郎。
蔡有為乃是劉守仁的同科,私交不錯,當(dāng)年因彈劾徐鴻漸被貶去地方上十多年,后在劉守仁的提拔下回京,步步高升。
徐門被清算時,胡益忙著收攏人心與自保,無暇他顧之際,劉守仁將蔡有為塞進(jìn)了禮部,任禮部左侍郎。
蔡有為卻并未就此坐下,而是從袖中抽出一封信,笑道:“閣老,下官將東西帶來了?!?/p>
劉守仁剛坐下,此時見到那信封,當(dāng)即又站了起來,幾步走上前,接過信封,拆開看去,里面正是此次朝考之題。
“圣上承繼大寶,夙夜孜孜……開海與禁海之得失,并籌劃善后方略?!?/p>
將信疊好,劉守仁望著蔡有為感慨道:“有行之相助,此次朝考,我們定能將三個名額占盡?!?/p>
蔡有為拱手,恭敬道:“下官能有今日,全仰仗閣老提攜,能為閣老分憂,是在下之幸。”
“此次朝考由禮部主持,到時還需行之多多照拂?!?/p>
劉守仁掏出一份名單遞給蔡有為。
二人已無需多言。
若能將此次開海的三個名額盡數(shù)納入囊中,既可以從中獲得大量財富,還可鉗制一番戶部。
戶部被焦志行牢牢掌控,讓劉守仁無計可施。
開海的銀兩是要入戶部的,若讓焦志行的人奪了開海之權(quán),銀兩源源不斷往戶部進(jìn),焦志行大可以此收買人心。
可若是他的人奪了開海之權(quán),縱使賺了銀兩,也是要先減去開銷,多多少少的就是一筆糊涂賬,沒人算得清。
縱使算得清,這銀子什么時候給,如何給都能在關(guān)鍵時刻卡上一卡,也許就能讓焦志行失了人心。
想到此處,劉守仁便有些氣惱。
起先他以為此次開海只設(shè)一處,他和胡益聯(lián)手,輕易就能奪得這開海之權(quán),誰料圣上突然要同時開三處,導(dǎo)致事情多了不少變化。
在他看來,三地同時開海實在有些過于冒險,可圣上金口已開,無法更改,只得多加準(zhǔn)備。
三位閣老各自在為朝考準(zhǔn)備,底下的官員們更是忙個不停。
苦熬多年才入了朝堂,本以為能大展拳腳,經(jīng)過多年的磋磨,官員們都被教訓(xùn)地認(rèn)清了現(xiàn)實。
官場上多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越往上位子越少,普通臣子想要晉升談何容易,多的是人磋磨多年一事無成。
此次開海,竟不是上面直接認(rèn)命,而是要對朝考。
凡自認(rèn)有才學(xué)者,哪里會放棄此等良機(jī)?
朝考與科考雖都由禮部主持,科考會糊名、謄錄等等,為的就是公平公正,朝考則不會,這就意味著影響朝考結(jié)果的因素極多。
于是這送禮之風(fēng)十分濃重。
與之相比,陳硯就安靜多了。
信送去焦府七八天,始終沒有動靜,陳硯就知自已拉下臉的示好不被人接受。
焦志行不接受他的投靠,劉守仁和胡益兩個早被他得罪了個徹底,他還給誰送禮去,不如留著銀子多買些好吃的。
于是在眾人勒緊褲腰帶送禮之際,陳府天天吃香的喝辣的,以至于楊夫子恍惚問道:“往后日子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