講日常趣事，講廟堂風(fēng)云，講熱血北伐……三人席地而坐，一人說著，兩人聽著。說的人神采奕奕，聽的人津津有味。洪武朝有太多太多的美好，根本講不完，直到天微微亮，李青也只講了冰山一角。姑侄兩個都是意猶未盡。朱厚照更是道：“明兒有空再續(xù)上！”李青笑笑，站起身道：“先回小院兒，都喝碗姜湯去去寒，省得著了涼。”“我有真氣。”李雪兒挑釁地看了眼大侄子。朱厚照也不白給，當(dāng)即道：“那小姑你回永青侯府吧，就別去小院兒了。”李雪兒一呆。朱厚照卻是先一步跑了。“都快步入中年了，咋還這么淘呢。”李雪兒表情恨恨。李青卻是笑道：“淘氣點也沒什么不好，淘氣有度便是討喜，這小東西其實挺好的。”“沒說他不好，就是……”李雪兒哭笑不得，隨即打趣，“你對這對堂兄弟，可是沒有一碗水端平啊。”“呃……”李青悻悻道，“也還好吧，我對京師那位，其實也不算差了。”李雪兒：“你拿朱厚照當(dāng)晚輩，可沒拿朱厚熜當(dāng)晚輩啊！”“這個……”李青坦然承認(rèn)，“偏心是有一點，可大事上我還會秉承公平，公正。”頓了下，咕噥道：“當(dāng)?shù)亩歼€偏心呢，我又不是他們爹，我想喜歡誰，就喜歡誰。”李雪兒失笑。~回到小院兒時，已辰時末。朱厚照接受了真氣、姜湯雙重驅(qū)寒，便回酒樓了，李雪兒則是以太困為由，直接睡在了小院兒，稱一會兒大哥娘親過來，自己也不用來回跑了。小院不算大，廂房卻有好幾間，當(dāng)初建好的時候，朱婉清娘倆為了添人氣兒，就曾短住過一段時間。唐伯虎倒是精神，照例耍了一套太極養(yǎng)生拳，便去戲院聽?wèi)蛉チ耍Q中午不回來了，在外面吃。李青講了一夜故事，卻是精神的很，去書房隨便拿了本小說，曬著太陽打發(fā)無聊時間……看了一會兒，又去東廚忙活。歲月靜好。半晌午，李浩陪著娘親過來，李青的菜也做的差不多了，只又一刻鐘功夫，熱騰騰的飯菜便端上了桌。沒叫李雪兒，三人曬著太陽，一邊談?wù)撜拢约袄罴业陌l(fā)展規(guī)劃……朱婉清上了歲數(shù)，智力卻是不減。“李叔，蒸汽船年后開春便要嘗試投入使用了，保險起見，還是先知會一下朝廷吧？”李浩沉吟道：“還沒正式取得成效，這么快知會朝廷……會不會不太好？”朱婉清一瞪眼，李浩立時低下頭，只顧吃飯，不再言語。李青蹙眉思忖少頃，道：“小浩的擔(dān)憂不無道理，現(xiàn)在讓朝廷知道，只怕立即就會索要蒸汽船，萬一有個差錯，保不齊有人借題發(fā)揮。”朱婉清卻持不同意見，“雖說沒有明確規(guī)定，可面上還是要過得去的，不然，皇帝難免多心，朝廷大員難免不爽，總不能事事都麻煩李叔你不是？”頓了頓，“朝廷沒有規(guī)定，李家卻要有家規(guī)，沒有規(guī)矩不成方圓，小浩還好，下一輩兒，下下輩兒呢？”朱婉清道：“他們對你的敬畏心可不夠，難保不會有別樣心思，有些東西還是定死了比較好，吃點虧，未嘗不是好事。”李青嘆了口氣，頷首道：“那就依你吧！”朱婉清這才放松下來，笑道：“如今李家已然很強(qiáng)大了，完全不用你再操心，至少，小浩小雪兒這一代，不會給你惹是生非，你做的夠多了，省省力氣吧。”“好的！”李青從善如流。朱婉清又道：“蒸汽船的開發(fā)，以及專利事宜，我昨日回去做了規(guī)劃，李叔可以看看，查漏補(bǔ)缺。”李浩忙放下筷子，從懷中取出信封，遞給李青。李青接過，拆開……好一會兒，緩緩收起，嘆道：“不用這般謹(jǐn)小慎微吧？”“李家夠有錢了，適當(dāng)讓讓利也是應(yīng)該，太過鋒芒畢露也會給你添麻煩。”朱婉清道，“常言說，商不與官斗。李家雖也是官，可這么大規(guī)模的產(chǎn)業(yè)，哪怕永青侯這個"官"，也蓋不住"商"的屬性了。”李青：“好吧，依你。”其實朱婉清的計劃書并不復(fù)雜，總共三條。一是將專利免費(fèi)提供給朝廷，這點李青是深度贊同的，也是必須的。二是以成本價為朝廷鑄造蒸汽船，不賺分文，這點李青也能接受。不過最后一條，李青就有些意見了。朝廷可以拿專利授權(quán)獲利。這等于說，李家這些年的研發(fā)投入完全打了水漂。這么多年下來，花費(fèi)何止百萬？說難聽點，等同于白干！朱婉清見他面色不愉，笑問道：“李叔心疼銀子，還是怕小雪兒傷心啊？”“都有一點，不過，這不是主要原因。”李青吁了口氣，道，“資本都是逐利的，當(dāng)初定《專利法案》就是為了保障發(fā)明者的權(quán)益，這么一搞，發(fā)明者沒有了收益，還會投入人力、物力、財力嗎？”朱婉清：“上面不是寫了嘛，這是李家自愿贈予朝廷，只代表李家！”“你可以這樣想，朝廷未必這樣想，皇帝也是，還有別的資本也會心生異樣。”李青嘆道，“白嫖，人之天性啊！”“只這一回。”朱婉清笑著說道，“李叔，這蒸汽機(jī)的問世，具有劃時代意義，將專利交給朝廷，也是想以朝廷的名義釋放出來，讓所有人參與其中，并為蒸汽機(jī)的精進(jìn)做貢獻(xiàn)，李家一家，哪里比得上大明萬家？”“這個道理我當(dāng)然懂，不然，我也不會點頭了。”李青苦悶道，“可問題是，這樣會嚴(yán)重打擊到別的資本對發(fā)明創(chuàng)造的熱情。”“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侄女還是認(rèn)為如此是最，完全改變了貿(mào)易格局，李家吃不下的。”“是吃不下，可白給也終是不妥……”李青呼了口氣，苦笑道，“當(dāng)白嫖成為習(xí)慣，《專利法案》就廢了啊。”朱婉清無言。這時，李浩弱弱開口：“我要是能在這種情況下，還能賺錢，是不是就可以兩難自解了？”“哦？”叔侄驚詫，齊齊看向李浩。李浩立時局促起來，訕訕道：“我有信心，但不敢說萬無一失，得好好合計合計。”李青不催促他，只是道：“若真能在這種情況下盈利，資本對新鮮事物的熱情，便不會熄滅。”頓了頓，“這些年的投入是不小，可于李家而言損失了也沒什么大不了的，關(guān)鍵是不能讓別的資本失去希望，這點你要牢記，實在不行的話……可以嘗試一下賠本賺吆喝。”李浩點點頭：“給我一些時間，年前我會制定一套方案出來，大概不會青爺、娘親失望。”朱婉清笑道：“你別的不行，做生意這方面，娘親還是認(rèn)可的。”“……娘親你這是在夸我嗎？”李浩滿臉黑線。“不然呢？”李浩：“……”李青吁了口氣，道：“那就這樣定下吧，對了，送信的時候往里面加一顆青李。”李浩納悶兒道：“這時節(jié)……就算弄得到青李，到了京師也壞了啊！”“不用真的，用玉石雕刻一顆就成。”李青道。朱婉清蹙眉道：“李叔的深意我明白，可小皇帝……能看得出來？”李青頷首：“論聰明，小皇帝比之他堂兄毫不遜色，論心眼，猶勝他堂兄！”“好吧！”朱婉清點頭，“李叔沒有意見的話，那就遞送京師了？”“嗯。”李青將信紙折好放回信封，交給李浩，“去辦吧，我跟你娘親梳理一下脈絡(luò)。”李浩接過，又扒拉幾口飯菜，這才離開。朱婉清輕柔道：“李叔，其實沒多大用，我又沒毛病。”“少廢話，還能少你塊肉怎地？”李青瞪眼，“真以為我不會揍你啊？”朱婉清：“不敢不敢。”……午時末，李雪兒便醒了。得知吃飯的只有三人，她也不嫌棄，就著殘羹剩飯?zhí)铒柫硕亲印Ｈ缓螅涂吹搅耸逯秱z盯著自己看，一副歉疚的模樣。李雪兒一頭霧水：“你們，這是咋了？”朱婉清嘆了口氣，道：“小雪兒，娘親做了個決定，你……你別生氣。”“哪有閨女生娘氣的啊？”李雪兒哭笑不得，“你總不會把女兒賣了吧？”“我……”“我來說吧！”李青打斷朱婉清，道：“蒸汽的研發(fā)成果，專利技術(shù)，將會無償捐獻(xiàn)給朝廷，所有。”李雪兒驚訝的張大嘴巴。朱婉清說：“雪兒，這是娘親的主意。”李青撓撓頭，欲言又止，終是無言。苦心多年，結(jié)果白送，換誰也不好受。李雪兒愣了好久，忽的一笑：“嗨~，我當(dāng)是什么大事呢，無償就無償唄，咱李家賠得起，再說，我一女娃……家產(chǎn)也不是我的，該肉疼的是大哥才對。”朱婉清摸了摸女兒腦袋，柔柔道：“可心血是你的啊！”李雪兒豪氣道：“不妨事，白送就白送，咱李家送得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