廚房。
裴央央還在做云片糕,已經記不清是第幾次了。
因為和點心為伍,衣裙都染上了淡淡的甜香。
又做完一盤,她端著走出門,一個丫鬟和仆役也沒看到,只有楊小武在外面玩。
“小武,吃云片糕嗎?”
楊小武立即丟下手中的石頭。
“吃!”
現在整個裴府的人都吃云片糕吃怕了,一看到她就跑,只有楊小武不會拒絕,每次裴央央給他云片糕,他都吃得很開心。
分給楊小武一塊。
“好吃嗎?”
“好吃?!?/p>
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看起來吃得很開心,要不是裴央央自已也嘗了一口,差點就要相信了。
入口雖然沒有糊味了,卻有一股甜膩的苦味。
“味道還是不太對,到底怎么回事?我好像沒放過苦的東西……”
楊小武一邊吃,聲音含糊道:“糖,糖太多了?!?/p>
“糖?糖不是甜的嗎?”
楊小武頭也不抬道:“糖太多,會苦?!?/p>
他是楊記少東家,雖然不懂做點心,但每天看師傅制作,多少也知道一些。
裴央央恍然大悟。
“原來是這樣,難怪我之前一直做不成……小武,你在楊記肯定吃過很多好吃的點心吧?我做的這么苦,你怎么還說好吃啊?”
楊小武咧嘴一笑。
“姐姐做的,都好吃!”
他吃完手里,還想去拿,卻被裴央央收回。
“這個不好吃,不要吃了,我待會兒做新的,這次少放一點糖?!?/p>
她隨手把剩下的云片糕放在桌上,語氣有些急切?!懊魈炀褪羌雷娴娜兆?,我得抓緊時間了。小武,你在這等著,我去倉庫拿點糖。”
說完,急匆匆朝倉庫走去。
楊小武蹲在門口,眼巴巴地看著桌上的半盤云片糕,很想伸手去拿,卻想起裴央央的叮囑,不敢動了。
不知看了多久,一抹玄色衣擺忽然出現在眼尾余光中。
他轉頭看去,看到那張有些熟悉的臉,突然回想起來。
“是你!”
上次來找姐姐的時候,就是這個大哥哥把他的九連環解開了。
楊小武高興地站起來,卻發現對方的眼睛一直盯著桌上的云片糕,甚至還要伸手去拿,連忙擋在前面。
“這是姐姐做的點心,姐姐不讓吃!”
謝凜這時才看向楊小武,他已經將楊家里里外外調查了個干凈。
楊家從江南而來,行商,家大業大,還算清白。楊小武年幼時生病燒壞了腦子,如今雖然已經二十二歲,但思維卻一直停留在五歲。
冷冷的目光從他身上掃過,謝凜道:“她是給我做的?!?/p>
若是其他點心,他尚且沒有把握,但央央做的偏偏是云片糕……
云片糕。
他如何不知?
楊小武睜大眼睛。
“真的嗎?”
“自然?!?/p>
說完,他再次朝桌上的云片糕伸出手。
其實從裴央央第一天開始做的時候,他就已經得到消息,幾乎立刻就猜到了對方的想法。
他高興了一晚上,想來,卻又一次又一次忍住,直到今天,才終于按捺不住。
央央做的云片糕,會是什么味道?
只要嘗一口就能解開所有疑惑。
這是做給他的。
手指越來越近,即將碰到那柔軟雪白的點心時,動作卻倏地停了下來。
央央特意瞞著他制作云片糕,應該是想給他一個驚喜。
所以他沒有從御膳房入手,而是特意選了楊記點心鋪,不和他提這事,也從不讓他試吃,是為了明天給他驚喜。
他,不能破壞這份驚喜。
修長的手指停在云片糕上空,頓了幾瞬,然后五指收攏,又慢慢收回。
楊小武睜大眼睛問:“大哥哥,你怎么又不吃了?”
“不吃了?!?/p>
謝凜終于移開視線,看向楊小武?!皠e告訴央央我來過。”
說完,他轉身便要離去,就和上次一樣。
可這次剛邁出步伐,就被楊小武拉住。
鮮少有人敢這樣拉住他。
謝凜目光一寒,冷冷朝他脖頸剜去,只需念頭一動,便可斬其雙手,斷其頭顱,省得他日日纏著央央。
但是。
這里是裴府,他不能又在這里殺人了。
廚房里到處都是央央做點心留下的甜香,若是殺了楊小武,肯定會被難聞的血腥味取代。
而且以現在的距離來看,鮮血很可能會潑灑到那盤云片糕上,就算沒有灑上去,落在地上,也需要細細洗刷。
在這樣的環境做點心,央央肯定不開心。
短短幾瞬,數種念頭從心中一閃而過,謝凜眼中的殺意消散,移開了視線,冷冷丟出兩個字:
“放手?!?/p>
楊小武連忙放開手,他看起來一點也不怕,或許是根本不懂,反而高興道:“姐姐馬上就要回來了,她說還要做新的,這次少放一點糖,肯定很好吃,你不吃嗎?”
“今天還不吃?!?/p>
謝凜難得好脾氣地解釋,然后繼續道:“央央做的云片糕,你可以吃,但別吃太多,那是朕的?!?/p>
說完,大步流星走了。
楊小武看著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疑惑地撓了撓頭,他根本不知道自已剛才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繼續蹲下來看著桌上的云片糕,期待著待會兒能一口氣吃好幾盤。
翌日。
四月初五,春夏交替,萬象更新,宜祭祖。
朝廷從一月前就開始準備這場祭祖儀式,興師動眾,皇帝提前三日致齋,不飲酒,不吃葷,不娛樂,直到祭祖當日,和所有皇親貴胄、文武百官一起,悉數齊聚太廟。
央央作為家眷,白天的祭祖不用參加,直到黃昏時分才和孫氏一起乘馬車前往皇宮參加慶祝。
裴央央手里擰挽著一個小籃子,里面裝著她剛剛做好的云片糕,上面用一條絲帕蓋著,一路上都小心翼翼護在懷里。
馬車不小心晃了一下,她便緊張地打開檢查,仔細得不行。
孫氏看得新奇。
“央央,你這幾天一直在做云片糕,還看得這么仔細,究竟是要送給誰的?”
裴央央低著頭,聲音細若蚊吟。
“我送給一個、一個朋友的,今天只做了這么多,怕顛壞了,還是娘也想吃?”
孫氏連忙擺手?!安怀圆怀裕疫@幾天吃得已經夠多了?!?/p>
因為吃得太多,現在光是聽見“云片糕”這三個字,她都有點害怕。
說話間,馬車在宮門外停了下來。
裴央央和孫氏一下車,看見裴無風正等在外面。
“二哥,你怎么來了?”
他穿著下午參加祭祖時的盔甲,威風凜凜,只是此時懶散地席地盤腿坐著,嘴里銜著一根草桿,連頭盔都放在膝蓋上,不斷打著哈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