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風閣閣主臉上的笑意,一點點地斂去。
“你的故事,聽起來很精彩。”
“金丹魔修,逆伐化神,獨占仙尊傳承,揚長而去……嘖嘖,這要是寫成話本,想來也能騙不少靈石。”
“可問題是,它太假了。”
“假到……讓人提不起半點相信的欲望。”
“趙家拿到傳承,這叫近水樓臺先得月,是時也,命也。”
“人們會驚嘆,會嫉妒,會感慨趙家祖墳冒了青煙,但終究會接受這個事實。”
“因為這種事,雖然離譜,但還在常理的范疇之內。”
“就像凡人國度里,一個窮小子活了十八年,有一天突然他的父親告訴他,他家里有用不完錢的,之前的苦日子都是對他的考驗。。”
“人們會眼紅,會覺得不公,但他們會相信,因為他們也幻想過這種好運砸在自已頭上。”
“甚至還有些腦子不正常的,聽完之后干脆就把他的父親吊起來抽,問他打算什么時候招。”
“可你的故事呢?”
“憑什么逆伐眾多化神?憑你那張嘴嗎?”
“你覺得,有幾個人會信?”
“就算我聽風閣把這消息傳遍整個蒼黃界,人們也只會覺得,我聽風閣是不是窮瘋了,開始編這種不入流的故事來騙錢了。”
“要不然就是你和我是串通好的。”
“再鬧大一些,也不是沒有精通卦術的存在,算我可能有些難,但算一算你的跟腳……”
“到頭來,我非但沒能挽回聲譽,反而成整個蒼黃界的笑柄。”
他看著蘇跡,眸子里再無半分玩笑的意味。
“所以,你的籌碼,對我而言,一文不值。”
“因為,它帶不來我最想要的東西。”
蘇跡沉默地站在原地,垂著眼簾,看不出任何情緒。
趴在地上的趙天揚,在聽到這番話后,那顆本已沉入谷底的心,又悄然浮起一絲希望。
不愧是聽風閣閣主!
心智如妖,三言兩語,便將這小子的所有圖謀,都扼殺在搖籃之中!
這小子,終究還是太嫩了!
他以為自已是誰?
也配跟一位真仙談條件?
陷入一片詭異的安靜。
只剩下那從深淵之下,傳來的,沉悶如雷的心跳聲。
“咚……”
“咚……”
“咚……”
許久。
蘇跡才像是終于從那巨大的打擊中回過神來。
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閣主……說的是。”
他的聲音,有氣無力。
“是我……異想天開了。”
“既然如此……”
蘇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慘然的笑容。
“那便……沒什么好談的了。”
他轉過身朝著那深不見底的漆黑深淵走去。
“反正橫豎都是一死。”
“與其被你們當成工具,用完就扔,倒不如……”
他停下腳步,站在懸崖的邊緣,那蕭索的背影,顯得格外單薄。
“自已選個痛快點的死法。”
聽風閣閣主看著他那副心如死灰,準備跳崖自盡的模樣,眉頭幾不可見地蹙了一下。
這小子,心性這么脆弱?
三言兩語,就給說崩潰了?
就在他準備開口勸阻的剎那。
眉頭一皺:“你以為我還會信你小子?你煞氣抗性這么高,跳下去又怎么樣?我看你他媽是想假死脫身?”
蘇跡:???
這又給你看出來了?
媽的……
玩情報的確實不好忽悠啊……
不能小看他的情報網……
蘇跡掙扎了片刻。
還是決定拋出點實質性的東西。
“閣主。”
他沒有回頭,只是看著那片深不見底的黑暗,喃喃自語。
“其實,我手里,還有一個故事。”
“一個……絕對真實,也絕對……能讓您滿意的故事。”
“只是這個故事,太大了。”
“大到……我不敢說。”
“我怕說出來,還沒等趙家動手,我就先被您,給滅口了。”
聽風閣閣主的眉頭,皺得更緊了。
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
欲擒故縱?
還是真的,另有隱情?
“說來聽聽。”
聽風閣閣主的聲音,依舊平淡。
“在說這個故事之前。”
蘇跡轉過身,那張慘白的臉上,是一種前所未有的認真。
“我能否,先問閣主一個問題?”
蘇跡沒有回頭。
他背對著那位高高在上的真仙,聲音里帶著一種近乎自嘲的平靜。
聽風閣閣主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看著蘇跡那單薄的背影,那雙明亮的眸子里,閃過一抹不易察的玩味。
這小子,死到臨頭了,還想玩什么花樣?
“講。”
一個字,從他口中吐出,平淡卻又帶著一種居高臨下的施舍。
蘇跡深吸一口氣,那股從深淵之下吹來的,帶著腐朽氣息的冷風,灌入他的肺腑。
“您覺得。”
“一個金丹修士,當真就不能逆伐化神?”
這話一出。
趴在地上的趙天揚,那張本已灰敗的老臉上浮現出一抹毫不掩飾的鄙夷。
瘋了。
這小子當真以為一位真仙那么好騙?
金丹逆伐化神?
他以為自已是誰?
是幾萬年前,那個橫空出世,差點擊穿仙帝之位的墮龍仙尊嗎?
簡直是癡人說夢!
聽風閣閣主聞言,也是一愣,隨即,他便笑了。
那笑聲滿是毫不掩飾。
“小子。”
“本座知道你心有不甘。”
“但做夢,也要分場合。”
他看著蘇跡的背影,像是在看一個不自量力的跳梁小丑。
“你若是有那個本事,又何至于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
“又何至于,在本座面前,討價還價?”
蘇跡緩緩轉過身。
“我確實有。”
他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思。
他看著聽風閣閣主,一字一頓。
“我差點就干了。”
聽風閣閣主臉上的譏誚緩緩凝固。
他看著蘇跡。
看著對方那雙平靜的眼睛,心里那份原本篤定的判斷,第一次,產生些許動搖。
這小子……
不像是在說謊。
“飛升那日。”
“剛到那座白玉高臺,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那兩個負責接引的修士,都是化神修為。”
蘇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回憶的神色。
“他們看我們的表情,不像是在看什么下界飛升的天之驕子。”
“更像是在看……一群待宰的豬羊。”
“我當時就在想,這上界,似乎跟我預想的,不太一樣。”
“所以……”
蘇跡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準備,先下手為強。”
“直接出手,將他們兩個,當場鎮殺。”
聽風閣閣主沒有說話,只是那雙眸子緩緩瞇了起來。
趴在地上的趙天揚,更是聽得心驚肉跳。
這小子……
“可就在我準備動手的剎那。”
蘇跡的臉上,浮現出一抹恰到好處的心有余悸。
“我這人,沒什么別的本事,就是恰好,精通一些粗淺的卜卦之術。”
“平日里算算吉兇禍福,倒也還算靈驗。”
“當時,我心血來潮,便為自已卜了一卦。”
蘇跡說到這里,長長地吐出一口濁氣。
那表情,像是在慶幸自已逃過一劫。
“我看見了。”
“我若是真的出手,鎮殺那兩個化神修士。”
“因為戰斗時間太久。”
“會有一位身穿華貴金袍的男人聞訊趕來。”
“我與他戰至山河倒轉,戰至癲狂。”
“最終卻因為先前鎮殺的兩位化神,靈氣差了那么一絲,惜敗一招。”
“所以,我慫了。”
“我老老實實地戴上鎖靈環,跟著他們,去了礦區,當了一個任人宰割的礦奴。”
“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蘇跡的故事,講完了。
深淵邊緣,再次陷入一片死寂。
只剩下蘇跡那沉悶如雷的心跳聲。
趴在地上的趙天揚,已經徹底傻了。
他呆呆地看著蘇跡,腦子里一片空白。
卜卦之術?
鎮殺化神?
是他在礦區待的太久把腦子弄壞了?
而聽風閣閣主,則陷入長久的沉默。
他看著蘇跡,那雙眸子里光芒閃爍,飛快地分析著這番話里的信息量。
金袍男子……
聽風閣閣主的腦海中,飛快地閃過一個名字。
許久。
聽風閣閣主那平淡的聲音,才緩緩響起。
“聽你的描述……”
他的聲音里,帶著幾分不確定。
“那個人,應該是趙騰吧。”
“趙家的麒麟子。”
趙騰?
“趙無極那小子。”
聽風閣閣主的聲音里,帶上幾分莫名的譏誚。
“他最喜歡掛在嘴邊的一句話,就是‘吾兒趙騰,有仙尊之姿’。”
“其實啊,他想說的,是‘大帝之姿’。”
聽風閣閣主嗤笑一聲。
“只是,他沒那個膽子罷了。”
他看著蘇跡。
“也正是因為如此。”
“他才會如此鋌而走險,不惜傾家蕩產,也要得到這份仙尊的傳承。”
“他是想……為他的麒麟兒,鋪路啊。”
所有的一切,都串聯起來了。
難怪那金袍男子每次都能出現的那么快。
估計是留了什么手段,一旦發現什么不對勁,就會第一時間趕來。
“閣主。”
他看著聽風閣閣主,臉上重新掛上笑容。
“現在。”
“您覺得我手里的籌碼,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