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色布幔馬車停在長公主府外，便有嬤嬤立即上前來迎：“是沈老夫人吧？公主特意交待，叫奴婢在這兒恭候您。”
車簾掀起，一身月白長裙的沈惜文先露了面。
那嬤嬤看到沈惜文，神色頓住，似猶豫了下才笑著打招呼：“沈小姐。”
沈惜文對她的猶豫視而不見，輕輕頷首后，轉頭伸出手，把沈老夫人扶下了馬車。
沈老夫人抬頭，打量著長公主府的牌匾，神色似有些喟嘆：“倒是好些年頭不來了。”
自打兒子兒媳和長孫相繼離世，惜文的婚事也陷入死水，她就很少再露面于人前。
便是有邀約，也都推辭了。
算起來，這是近幾年來第一次出現在人前，還是在長公主的冰花宴。
要知道冰花宴上赴約人數眾多，盛景堪比上元、乞巧等大節。所以今日，那些喜歡的、討厭的人，應該都會來。
沈老夫人想著，又擔憂的看了眼沈惜文。
她一把老骨頭都不愛露面，惜文這丫頭在京中被傳流言蜚語，也不知今日……
“祖母。”沈惜文似知道她在想什么，微笑著打斷了她的思緒，“不好叫嬤嬤等著，我們進去吧。”
說罷，她攙扶住老夫人的胳膊，輕聲說：“您了解孫女，孫女從不是畏縮之人。”
她從來都不是好脾氣的。
今日若有人膽敢在她面前亂嚼舌頭，她也絕不會心慈手軟。
沈老夫人神色斂住，面上多了幾分笑。
是了，這丫頭雖然沒有繼承她的武藝，性格卻是像足了她。不管什么牛鬼蛇神冒出來，總有法子給壓回去。
也罷，來都來了，進去看看再說。
祖孫二人在嬤嬤的帶領下進了大門。
如今宴會初起，長公主府內卻已是人頭攢動。一路走來，沈老夫人瞧見了不少眼熟的人。這些婦人們大多都帶著適齡的姑娘，正在微笑著互相寒暄。
有人瞧見了沈家祖孫，卻礙于詫異和忌諱，只當沒看見。
實在推辭不過的，遠遠朝著沈老夫人頷首微笑，也算是打過招呼了。
一時間，人人面前門庭若市，好似只有她們這邊門可羅雀。
沈老夫人笑嘆：“果真是人走茶涼。”
他們沈家被重用時，這些人都巴不得連褲腿都扒拉著攀扯上。如今沈家沒了兵權也沒了人，只剩下空殼時，卻連上前來打招呼的人都沒了。
這便是上京的世家、貴族，冷漠又現實。
沈惜文卻沒那么多感慨，她不是豆蔻少女，早已過了為這些瑣事煩擾的年紀。今日前來，她一來是陪著祖母，二來是和未來弟妹見面，所以她的目的始終很明確。
“園中應當已經擺了宴，祖母，我們過去瞧瞧吧。”
沈老夫人便點頭，與沈惜文一同往冰花宴主場地去。
另一邊，云菅和甄樂菱也早早跟著朝陽郡主到了。
朝陽郡主作為恭親王胞妹、長公主堂妹，身負祥瑞之名，又嫁了個家室不錯的夫家，在上京貴婦圈子里也算是炙手可熱的人。
所以一進府，就有不少人圍上來與其寒暄。
但朝陽郡主性格冷傲，并不是對誰都有好臉色。有些人見這高枝兒攀不上，也不自找沒趣，打過招呼就走了。
還有些沒眼色的，死活都要賴上來。
史家的夫人便是如此：“有些日子不見郡主娘娘，您瞧著氣色越發好了。遠遠瞧著，就跟仙女兒似的，這冰花宴上的奇景都比不過您呢！”
一番話說的好似抹了蜜，但甜過了頭，就讓人心中生了不適。所以朝陽郡主只是疏離的笑了笑，并沒有搭話。
那史夫人卻不死心，一轉眼瞧見了云菅和甄樂菱，話題就轉到了二人身上。
“早聽說郡主養在鄉下的大姑娘回來了，這位便是吧？瞧瞧這眼睛這鼻子，好似與郡主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可真是個標致人兒。”
云菅：“……”
能說會道是好，但能不硬夸嗎？
她這么個寡淡的臉，卻說和朝陽郡主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這不是和那仙女兒的說法自相矛盾？
她的郡主母親臉都綠了。
云菅看著史夫人，淡淡開口：“多謝夫人夸獎，不過女兒肖父，大家都說我更像父親。”
“是嗎？”史夫人被這話勾起了好奇心，她認真打量了云菅片刻，下意識否定，“甄大人儒雅清俊，與大姑娘不太像……”
話說到一半，她終于反應過來，忙打住又改了口：“是，是，的確是更像甄大人些。”
甄樂菱低下頭想偷笑，被云菅戳了下才忍住。但眼睛一轉，壞主意又涌上心頭：“其實我與姐姐是孿生姊妹，要說相像，整個府中姐姐與我最像。”
史夫人：“啊？”
孿生姐妹？她們兩才是最不像的吧？
可對著甄樂菱和云菅認真的視線，史夫人只好干巴巴的改口：“我瞧著也是……大姑娘還是與二小姐更像。”
甄樂菱這下真忍不住了，“噗嗤”一聲笑出來。
朝陽郡主也彎了唇，瞥姊妹倆一眼，旁若無人的嗔怪：“這兩孩子……”
史夫人明白自己被戲弄了，也不敢生氣，只在旁邊賠著笑。
朝陽郡主自然也不會說些致歉的話，她笑看了眼史夫人，又看向兩個女兒。
見云菅已經神游天外，為免她失態，便主動開口：“難得出來，你們姐妹倆也不用陪著我了，自己去轉轉吧。”
說完后，又不放心的交待甄樂菱：“你姐姐鮮少赴宴，你且照看著她些。”重點是，別讓她闖禍。
對于自己這個親生女兒，朝陽郡主如今多多少少也有了點了解。
看起來性子安靜能沉得住氣，但那只是看起來。畢竟自鄉下長大，野性難改。
只要甄家能兜住底的禍，她都可能會去闖一闖。
甄樂菱自是明白母親的意思，便笑著點頭應下。但朝陽郡主依舊不放心，想了想，又把流螢也派了過去。
流螢做事妥帖周全，朝陽郡主見她亦步亦趨的跟在云菅身后，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姊妹倆一同往園子里走。
這條通向園子的甬道鋪著青玉磚，兩側立著半人高的冰柱，柱心又封著盛夏的蝴蝶，日光透過冰層映照，竟似活物般振翅欲飛。
云菅還是第一次瞧見這等景物，當下眼睛都睜大了。
甄樂菱雖也赴過冰花宴，但畢竟是好些年前的事。如今乍一看到，也覺驚艷。
姊妹倆就循著這些冰柱，興致高昂的轉悠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