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記憶終點
江城碼頭，凌晨三點。
程硯秋把最后一個記憶芯片扔進海里，看著它沉入黑暗的水中。十三個芯片，十三個記憶節點，現在都成了海底的塵埃。
”就這樣結束了？”林小雨站在他身邊，海風吹亂她的頭發。
”結束了。”程硯秋點燃一支煙，火光在夜色中明滅，”記憶網絡已經徹底關閉，所有數據都被銷毀。李維民和張博士被判無期，記憶議會的其他成員也都得到了應有的懲罰。”
林小滿從陰影里走出來，手里拿著一個U盤：”除了這個。”
”那是什么？”
”備份。”林小滿把U盤也扔進海里，”現在連備份也沒了。記憶科技的所有研究資料，實驗數據，還有那些受害者的記憶檔案，全都沉入了海底。”
遠處，警笛聲漸漸遠去。記憶議會的最后幾個成員剛剛被帶走，這一次，沒有保釋，沒有上訴，沒有保外就醫。
”后悔嗎？”程硯秋問林小滿。
”后悔什么？”
”放棄永生。”程硯秋吐出一口煙，”你本可以成為第一個真正的記憶幽靈，在網絡中永恒存在。”
林小滿搖頭：”永生太寂寞了。我寧愿做一個會老會死的人，也不愿意做一個永遠孤獨的靈魂。”
他們沿著碼頭走，腳步聲在空蕩的夜里回響。海浪拍打著堤岸，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接下來呢？”林小雨問。
”回家。”程硯秋說，”真正的回家。”
一個月后，程硯秋重新開了偵探事務所。招牌換了新的，但名字沒變——”記憶偵探”。只是這次，他只做普通的調查，不再碰任何與記憶科技有關的案子。
第一個客戶是個老太太，懷疑自己的孫子被植入了虛假記憶。程硯秋檢查了三天，發現只是老年癡呆的早期癥狀。
”不是記憶移植。”他告訴老太太，”只是時間帶走了一些記憶。這是自然規律，不是人為干預。”
老太太哭了，但不是因為悲傷，而是因為慶幸。她的孫子沒有被人控制，只是老了。
林小滿成了自由撰稿人，專門寫關于記憶科技的文章。她的新書《記憶迷局》賣得很好，但沒人知道她就是故事里的女主角。出版社想加一章關于記憶科技的未來，她拒絕了。
”未來不需要預言。”她說，”它自己會來。而且，人類不需要知道所有的真相，只需要知道如何保護自己。”
林小雨去了國外，研究如何保護人類記憶不被侵犯。她每周末都會視頻通話，匯報進展。
”記憶守護者組織已經擴展到七個國家。”她在屏幕上說，”但真正的威脅不是技術，而是人心。人們總是愿意相信對自己有利的謊言，而不是殘酷的真相。”
陳默的記憶慢慢恢復，但記得最清楚的是程硯秋和林小滿的婚禮。那天他喝醉了，拉著程硯秋說了很多胡話。
”那天你穿得很丑。”他對程硯秋說。
”那天你喝醉了。”程硯秋回答。
”我記得你答應給我介紹女朋友，到現在都沒兌現。”
”因為你現在這個樣子，沒人敢嫁給你。”
他們笑起來，像什么都沒發生過。陳默的記憶雖然受損，但幽默感還在。
冬天來了，程硯秋的事務所接不到幾個案子。人們開始忘記記憶議會的存在，就像忘記一場噩夢。媒體不再報道，政客不再提起，仿佛那只是一場幻覺。
”人類善于遺忘。”林小滿在爐火旁說，手里拿著熱咖啡。
”這是好事。”程硯秋添了塊柴，”有些痛苦，忘記比記得更好。”
”但真相呢？”
”真相在這里。”程硯秋指了指墻上的檔案柜，”需要的時候，我們會記得。”
除夕夜，三個人圍著小桌子吃火鍋。電視里在放新年晚會，沒人看。窗外飄著雪，屋里很暖和。
”明年有什么計劃？”林小雨問，她已經從國外回來，決定留在江城。
”繼續活著。”程硯秋說。
”繼續忘記。”林小滿補充。
”繼續記住。”林小雨舉杯，”記住那些不該被忘記的人和事。”
他們碰杯，熱氣模糊了眼鏡。
春天，事務所接到一個奇怪的案子。一個年輕人聲稱自己的記憶被人偷走了，說他原本是個成功的企業家，現在卻成了普通的上班族。
程硯秋調查了三天，發現只是失戀導致的記憶扭曲。年輕人把失敗歸咎于記憶被篡改，而不是自己經營不善。
”記憶不會消失。”他告訴年輕人，”只是被新的記憶覆蓋了。接受現實，比尋找借口更重要。”
年輕人走了，帶著一種奇怪的釋然。程硯秋知道，他還會遇到很多這樣的人，無法接受失敗，只能歸咎于外部因素。
夏天，林小滿的書再版了。出版社想加一章關于記憶科技的未來，她再次拒絕了。
”未來不需要預言。”她說，”它自己會來。而且，人類的未來不應該由某一個人決定，而應該由所有人共同選擇。”
她的書被翻譯成十幾種語言，但她依然保持低調。有記者想采訪她，她總是說：”我只是個講故事的人，不是預言家。”
秋天，程硯秋在公園長椅上睡著了。夢見自己還在記憶網絡里，但醒來時發現只是陽光太刺眼。林小滿坐在他身邊，手里拿著兩杯咖啡。
”給。”她遞給他一杯，”還是老樣子，不加糖。”
”謝謝。”程硯秋接過咖啡，”你最近怎么樣？”
”很好。”林小滿看著落葉飄過，”有時候我會想，如果當初選擇了成為記憶幽靈，現在會是什么樣子。”
”你會很孤獨。”程硯秋說，”永生最大的敵人不是時間，而是孤獨。”
”其實，”林小滿突然說，”我偷偷留了一個記憶片段。”
”什么片段？”
”我們第一次見面那天，你請我喝的那杯咖啡。”她微笑，”不是整個記憶，只是那個瞬間的味道。有時候我會拿出來回味，就像品嘗一杯陳年的酒。”
”那不算偷。”程硯秋說，”那是我請你的。而且，有些記憶值得永遠保留。”
他們笑起來，像兩個普通的戀人。沒有人知道他們曾經拯救過世界，也沒有人需要知道。
冬天又來了，事務所的招牌掉了漆。程硯秋懶得換，反正沒人注意。林小雨建議換個新名字，他拒絕了。
”記憶偵探”這個名字，提醒他不要忘記過去，也提醒他不要再犯同樣的錯誤。
林小雨寄來明信片，說她找到了防止記憶被篡改的方法，但沒什么用。
”人們更愿意相信謊言。”她在背面寫道，”真相太殘酷，謊言才溫柔。”
程硯秋把明信片貼在墻上，和舊照片放在一起。墻上已經貼滿了各種明信片和照片，記錄著他們走過的路。
除夕，還是三個人，還是火鍋。電視里在倒計時，窗外在放煙花。
”今年有什么變化？”林小雨問。
”我們都還活著。”程硯秋說。
”而且都還在這里。”林小滿補充。
”這就夠了。”林小雨舉杯，”為活著干杯。”
他們碰杯，電視里主持人說著新年快樂。
鐘聲響起，新的一年開始了。程硯秋關掉事務所的燈，鎖上門。林小滿在門口等他，手里拿著傘。
”下雨了。”她說。
”我知道。”程硯秋接過傘，”回家吧。”
他們走進雨里，背影漸漸模糊。記憶網絡的廢墟還在城市的某個角落，但沒人記得它曾經存在過。
就像沒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叫林小滿的女人，差點成了永恒。就像沒人記得，曾經有一個叫程硯秋的偵探，差點拯救了世界。
雨停了，程硯秋收起傘。
”回家吧。”林小滿說。
”嗯，回家。”
他們走過熟悉的街道，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記憶終點，就是生活的起點。沒有英雄，沒有救世主，只有兩個普通人，在雨中慢慢走回家。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