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林軍已經囑咐過高原,不要把自己已經醒過來的這個消息說出去。但是無奈這種事情根本就是瞞不住的。
因為林軍住的醫(yī)院是縣醫(yī)院,醫(yī)生那邊在得知林軍醒了之后,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上面的領導。
上面的那些領導對于林軍昏迷的事情還是非常的重視的,他們在知道了林軍醒過來之后,第一時間便看望了林軍。
不過讓林軍萬萬沒有想到的是,這次過來的可不僅僅有鎮(zhèn)長、文物局的人,那些人甚至就連副縣長都主動過來看望林軍了,這實在是有些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林軍接連幾天一直都在應付著這些領導。
“小軍!”
走廊里就傳來一陣沉穩(wěn)而略顯急促的腳步聲。
病房門被推開,首先映入林軍和陳大福眼簾的是一位身材高大魁梧,穿著洗得發(fā)白的65式綠軍裝,面容威嚴中帶著幾分疲憊的中年軍人。
肩章顯示他是位團長。
他身后跟著幾位同樣軍容整肅的干部,其中就包括高原,還有一位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
“林軍同志!”中年軍人一步跨到林軍床前,聲音洪亮卻難掩激動和關切,“好小子,你終于醒了!可把我們擔心壞了!”
林軍認出這正是負責此次邊境文物保護和清剿行動的獨立團團長,徐克明。
也是徐小雨的父親。
他掙扎著想坐起來敬禮,被徐團長一把按住了肩膀。
“別動!躺著!你現在唯一任務就是養(yǎng)好傷!”徐團長的語氣不容置疑,但眼神里充滿了長輩的溫和。
他上下打量著林軍,像是確認一件失而復得的珍寶,“真是老天保佑!聽醫(yī)生說,你當時傷得極重,子彈要是再偏一厘米就……你能挺過來,真是條硬漢子!”
“謝謝團長關心。我……還行。”林軍聲音有些沙啞,想起犧牲的楊大成,心頭又是一緊。
徐團長重重拍了下他的肩頭:“什么還行?你這可是救了小雨的命!是我徐克明的恩人!你安心養(yǎng)著,有什么困難,有什么要求,盡管提!”
其他幾位干部也紛紛上前表達了關切和慰問,贊揚林軍和陳大福在極端危險情況下的英勇表現,尤其是保護文物和戰(zhàn)友的擔當。
高原在一旁應和著,病房里的氣氛莊重而溫暖。醫(yī)生則趁機給林軍做了簡單的檢查,囑咐要多休息,然后便隨著探望的軍官們一同退了出去,只留下徐團長、高原和陳大福。
徐團長拉過一張凳子坐下,剛想再和林軍說點什么,走廊里傳來一陣小跑聲和輕微的爭執(zhí)。
“爸!爸!”徐小雨清脆而焦急的聲音響起,她不顧一切地推門沖了進來,一眼看到病床上已經清醒的林軍,眼眶瞬間就紅了,淚水控制不住地涌上來。
“林……林軍!你醒了!太好了……嗚嗚……”她沖到床邊,想伸手觸碰他又怕碰疼他,手足無措地站在那里,又哭又笑,眼中全是劫后余生的喜悅和對他的心疼。
緊隨其后走進來的徐團長夫人,一位同樣穿著軍便服,氣質溫婉但此時眉頭緊鎖的中年婦人,輕輕拉住了女兒的手臂,試圖安撫她激動的情緒。
徐團長看著女兒的樣子,先是無奈地嘆了口氣,但看向林軍時又帶著感激,隨后臉色卻漸漸沉了下來。
“小雨!這里是病房!注意影響!別打擾林軍休息!”
徐團長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帶著軍令式的口吻。
“爸!我就看看他!”
徐小雨倔強地回頭,帶著哭腔,然后轉向林軍,急切地問:“你感覺怎么樣?傷口還疼嗎?醫(yī)生怎么說?”
“好多了,謝謝你關心。”林軍看著徐小雨為自己哭紅的眼睛,心中一陣暖流。
但注意到病房里凝重下來的氣氛,尤其是徐團長臉上越來越濃的陰云,他只能客氣地回應。
“林軍大哥,你真的沒事嗎?”
徐小雨幾乎脫口而出,情緒依舊非常激動。
但被母親輕輕拽了一下衣袖,提醒她注意場合和父親的目光。
她咬了咬唇,把后面的話咽了回去,只是看著林軍的眼神,充滿了不加掩飾的情意和依戀。
徐團長深吸一口氣,似乎在強壓著什么。
他看著女兒凝視林軍的模樣,再看看病床上那個雖然勇敢但出身低微、渾身綁著繃帶的小伙子,心中的不滿幾乎無法遏制。
“小雨,看也看過了,我們回去。讓林軍好好休息。”
徐團長站起身,語氣是不容商量的命令。
“我不回去!”徐小雨突然轉過身,背對著林軍,面對父親,胸膛微微起伏,鼓足了所有的勇氣,“爸,我有話要跟你說!我想……等林軍好了,我想……我想調到這邊來工作,就在林家寨大隊也行!”
這話一出,整個病房瞬間寂靜。
高原倒吸一口涼氣,陳大福也驚得忘了自己的腿疼,張大了嘴巴看著徐小雨,又偷偷瞟向臉色瞬間鐵青的徐團長和林軍。
林軍自己也愣住了,他沒料到徐小雨會這么直白地在此時此地,當著所有人的面提出這樣的要求。
他心里先是劇烈的悸動,隨即感受到巨大的壓力和不安。
“你……你說什么?!”徐團長像是沒聽清,又像是被這石破天驚的話震住了,聲音都有些變調,“調到林家寨?你瘋了嗎!你是古文物的高材生,前途無量!你要調到這個窮鄉(xiāng)僻壤來?你來這里干什么?種地嗎?”
“縣城要開一個博物館,我可以去博物館上班!”
徐小雨喊道。
就因為……因為他?”
他指向林軍的手指都在微微顫抖。
“沒錯!就因為林軍!”
徐小雨豁出去了,淚水再次涌出,卻是為了抗爭,“他救了我的命!在我最絕望的時候,是他擋在我前面!他是個英雄!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和他在這里,我踏實!什么前途,我不稀罕!我只想和他在一起!”
“胡鬧!”
徐團長猛地一拍床頭柜,桌上的水杯都震得一跳。他額頭青筋暴起,怒火讓他幾乎失去理智。
“你懂什么?!報恩的方式有很多種!不是你這樣拿自己的前程和人生開玩笑!你知道這里是什么條件?他是干什么的?他……”
他后面的話幾乎要沖口而出,但看到病床上臉色蒼白、眼神復雜到極點的林軍,以及高原和陳大福極度尷尬的表情,他終究是強行把更難聽的話咽了回去,但那未盡的含義——“他配不上你”——如同寒冰一樣塞滿了整個病房。
“我不管!我就認定他了!”
徐小雨哭喊著,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和倔強,“我就覺得他好!哪里都好!”
“你給我住口!”
徐團長氣得渾身發(fā)抖,指著門口,“現在,立刻,跟你媽回家!沒有我的允許,不準來醫(yī)院了!”
徐小雨的母親趕緊上前拉住女兒,低聲勸慰著,又為難地看向丈夫和病床上的林軍,對林軍投去一個充滿歉意的眼神。
徐小雨被母親半拉半推著往外走,她一步三回頭,淚眼朦朧地看著林軍,眼神里是控訴,是不甘,更是絕望的愛戀。
門被輕輕關上,隔絕了外面的哭聲和拉扯聲,但病房里壓抑的沉默比任何喧囂都更讓人窒息。
高原和陳大福大氣都不敢出。陳大福偷偷用手肘捅了捅同樣手足無措的高原,用眼神示意:這……這咋整?
高原尷尬得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徐團長站在原地,胸口劇烈起伏著,臉色難看得嚇人。
他煩躁地從軍裝口袋里掏出一包皺巴巴的香煙,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手指有些顫抖地點燃。煙霧在寂靜的病房里繚繞,氣氛冷得像冰。
終于,徐團長深吸了幾口煙,狠狠地將剩下半截摁滅在鐵質的床頭柜邊上,留下一個焦黑的小點。
他轉過身,看著病床上一言不發(fā)、眼神望向窗外某處的林軍,語氣復雜地開口,不再是暴怒,卻帶著一種深深的疲憊和不容置疑的權威:
“林軍同志,你好好養(yǎng)傷。你的功勞,組織不會忘記,我個人也永遠感激你救了小雨的命。”
他頓了頓,似乎在組織語言,語氣加重,“但是!年輕人在感情上容易沖動,一時感動就當作天長地久。小雨還小,還不懂事,說的話當不得真。她是軍人家屬,前途要緊,她的未來……不該局限在這里,不該被一些……不夠成熟的想法所束縛。你是個明白人,也是個有擔當的漢子,應該懂得其中的道理。等你傷好了,該做什么做什么,保護好村里的文物,修好通往山外的路。其他的……不要多想,更不要多想小雨說的話!這對你,對她,都好!”
說完這番分量極重,幾乎等同于“警告”與“劃清界限”的話,徐團長不再看林軍的表情,轉身大踏步地離開了病房,沒再多停留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