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天豪濃密的眉毛緊緊擰在了一起,眼神中的狠厲被一絲凝重和思索取代。
林軍的話,戳中了他內心的一個痛點。
他做土匪,固然有生存所迫,但也有幾分江湖義氣和對官府洋人的不忿,潛意識里確實是想庇護一方。
如果真因為這事引來無法抗衡的報復,害了山下無辜百姓,那與他初衷背道而馳。
就在楊天豪沉默思索,氣氛再次陷入微妙僵持之際。
此時此刻,楊天豪才發現,林軍這個人并不是自己想象中這么簡單的,年紀輕輕便能夠說出這番話來,確實不是一個普通人。
“小軍!是小軍嗎?林場長!”
一個極度驚喜的嘶啞喊聲,猛地從寨子西北角那個半嵌在山壁的大木屋方向傳來!
正是王老板的聲音!
緊接著,那木屋緊閉的門被從里面“哐當”一聲撞開一條縫,王老板那張驚恐憔悴、胡子拉碴的臉擠在門縫里,拼命向外張望。
他顯然聽到了林軍的聲音,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絕望中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
“小軍!救我啊!”
王老板語無倫次地嘶喊著,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哪里還有半分老板的派頭。
“媽的!誰讓你出來的!閉嘴!”
看守木屋的兩個土匪立刻撲上去,粗暴地將王老板往里推搡,木門砰地一聲又被重重關上,隔絕了王老板絕望的哭喊。
但這突如其來的插曲,瞬間打破了剛才凝重的氣氛。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林軍身上,也包括楊天豪。
楊天豪的目光更加深沉了,他看看那緊閉的木門,又看看眼前這個在自己氣勢壓迫下依然脊梁挺直、眼神清澈堅定的青年場長。
王老板那近乎崩潰的呼喊和真心實意幫農場的話,似乎也在佐證著林軍先前所說的交情并非虛言。
而林軍在看見了王老板之后,臉上的表情也明顯放松了不少。
不管怎么樣,此時此刻王老板的狀態還是似乎也沒有受什么傷。
這對于林軍來說,那絕對能夠算得上是一個好消息。
林軍跟王老板接觸的次數并不是很多,也只不過就是有事相求的時候才會去找王老板,但是在林軍的印象當中,王老板這個人還是挺講義氣的,最起碼對于林軍來說還是很不錯的。
而且農場的幾次大事情也都是有王老板在背后幫忙。
這也是為什么林軍執意要過來救王老板的原因。
寨子里那些土匪的眼神,也悄然發生了一些變化。王老板的失態和喊話,無形中削弱了林軍幫壞人的嫌疑,反而坐實了他講義氣的形象。
尤其是那句他是真心實意幫我也是幫農場的,讓一些土匪覺得,這個林場長似乎和那個只知道巴結洋人的王老板,確實不太一樣。
陳大福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緊張地看著楊天豪。小黑不知何時悄悄挪到了林軍腳邊,警惕地盯著西北角的木屋方向,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嗚咽,似乎在確認王老板的安全。
楊天豪沉默的時間比剛才更長。
山風刮過寨子,吹得木棚嗚嗚作響。
終于,楊天豪緩緩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審視和重新評估的意味:“林場長……你這位朋友,倒是對你信任得很啊。”
他向前踱了一步,巨大的壓迫感再次籠罩林軍:“行,我楊天豪再給你一次機會,也聽聽你這個講道理的場長,到底能拿出什么道理來!除了剛才那些話,你還有什么法子,能讓我楊天豪心甘情愿地放人放虎,又不壞了我的規矩,還不讓山下鄉親遭殃?說!”
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緊緊鎖住林軍:“要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哼,你們倆,今天就留下陪他吧!”
楊天豪那句留下陪他吧!
如同冰錐,狠狠刺進陳大福的心窩子。
他腦子里嗡嗡作響,只剩下一個念頭:完了完了,這下真成砧板上的肉了!
林軍的心臟也猛地一縮,巨大的壓力瞬間降臨。但他強迫自己穩住呼吸,眼神反而更加銳利地迎向楊天豪那雙充滿壓迫感的鷹目。
他知道,這是最后的機會,必須拋出那個大膽到近乎瘋狂的想法!
“楊當家的!”
林軍的聲音不高,卻異常清晰,穿透了山風,緩緩說道:“規矩不能壞,鄉親不能傷,人也要救!我林軍,今天斗膽獻上一計,叫做火中取栗!”
“火中取栗?”
楊天豪眉頭一挑,顯然對這個詞兒來了興趣,但眼神里的審視絲毫未減,輕聲說道:“說下去!”
寨子里所有土匪的目光都聚焦在林軍身上,空氣仿佛凝固了。
“楊當家所求,無非十萬大洋,這錢是替天行道,接濟窮苦。王老板和他背后的人所求,無非是人和虎平安。而我所求,只是報恩,讓王老板活命,并且,”
林軍加重了語氣,“那只老虎,絕不能離開咱們的土地!”
他刻意停頓了一下,讓老虎絕不能離開這句話在楊天豪心中再加重一分分量。
“你不用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我聽不懂,你告訴我到底你想怎么做?”
楊天豪聽到了林軍的話以后就是眉頭問道。
“既然這樣,我們何不演一出大戲?”
“演什么戲?”
楊天豪沉聲問。
“一出人財兩空仇家報復的大戲!”
林軍眼中閃爍著一種豁出去的光芒。
“繼續說下去。”
楊天豪淡淡的回了林軍一句。
“十萬大洋,王老板那邊能湊出來。但怎么交?如果讓他背后的人直接把錢送到坨子山,楊當家的,您拿了錢,放了人,這仇,可就結死了!他們不敢動您,還不敢動山下的鄉親泄憤嗎?這不符合您保護鄉梓的初衷!”
楊天豪沒有反駁,眼神更加凝重,顯然林軍說中了他最深的顧慮。
“所以,這錢不能直接送到坨子山!”
林軍斬釘截鐵的說道。
“我壓根就沒有想過讓人把錢送到坨子山……”
楊天豪淡淡的回了林軍一句,然后挑著眉毛問道:“既然你都已經這么說了,那我有些好奇你是怎么計劃的?”
“我的計劃是由我們大洪山農場,作為中間人來收這筆錢!”
林軍想都不想直接回了楊天豪一句。
而楊天豪在聽到了林軍的這句話以后,明顯是愣了一下,在場的其他人也全部都愣住了,臉上的表情都非常的疑惑。
他們想不明白夜蘭到底是什么意思?
“王老板背后的人把錢送到農場。然后我們農場,會把這筆錢,秘密地運送給楊當家的您指定的絕對安全的地點。這個過程,必須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讓王老板背后的人以為,錢是被另一伙仇家給半路截了!”
林軍輕聲說道。
陳大福聽得目瞪口呆,嘴巴張得能塞進個雞蛋。這這他媽是主動把屎盆子往自己農場頭上扣啊?
而楊天豪眼神當中也是閃過了一絲疑惑。
他想不明白林軍為什么要這么做?
這不是閑著沒事給自己找事兒嗎?
林軍沒理會陳大福的震驚,繼續剖析:“與此同時,楊當家的您這邊,也要配合演一出戲!在收到錢之后,您不能直接放人放虎。您得制造一場意外!”
“什么意外?”
楊天豪皺著眉頭,沖著林軍問道。
“比如就說王老板在轉移途中,遇到了他的仇家火并,混亂中被打死了!或者干脆說,他和那只老虎,被另一伙更兇悍的土匪給搶走了!總之,讓王老板和他背后的勢力,把所有的怒火和懷疑,都轉移到那個虛構的、截了他們錢又搶走了人和虎的仇家身上!”
林軍直接說道。
“你這個計劃倒是有點意思!”
楊天豪聽到了林軍的這番話以后,伸手戳了戳自己的下巴。
“這樣一來,楊當家的,您既拿到了錢十萬大洋一分不少,又除掉了王老板這個勾結洋人的禍害,還保住了那只老虎,更關鍵的是您和坨子山,徹底從這件事里摘干凈了!王老板背后的人就算想報復,也只會去找那個截錢又殺人搶虎的仇家,根本查不到坨子山頭上!山下的鄉親,自然也就安全了!”
此時此刻,林軍感覺自己的這個計劃已經非常的完美了。
而且林軍感覺楊天豪應該也找不到什么理由來拒絕自己的這個計劃。
畢竟如果楊天豪要是按照自己的這個計劃去做的話,可以把自己摘得干干凈凈,沒有任何的風險可言。
而楊天豪則是面無表情的打量著林軍,忍不住的在心中暗暗驚訝這小伙子,腦子里面確實是有些東西的。
林軍的這個計劃風險非常大,只不過要是能夠成功的話,那確實可以解決眼前的很多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