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里,空氣仿佛凝固了。
楊天豪的話像一塊沉重的鉛,砸在每個人心頭。
“憑空消失?”
林軍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胸腔劇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牽動著致命的傷口,劇痛讓他額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間浸透繃帶。
但他眼中燃燒的,是比疼痛更甚的焦慮與冰冷的警惕。“他一定有后手!他若沒死,必定…咳…咳…”
劇烈的咳嗽打斷了他的話,鮮血再次從繃帶下滲出,染紅了雪希剛剛換上的干凈紗布。
雪希嚇得臉色慘白,手忙腳亂地想要止血。
顏幽幽立刻上前,一手按住林軍顫抖的肩膀,一手精準地按壓住傷口附近的穴位,試圖減輕他的痛苦和出血。
她的聲音低沉而有力,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定:“林軍!冷靜!深呼吸!我知道你在擔心什么!那個毒蝎,就算他僥幸逃脫,也只剩下半條命!他斷了一只手,廢了一只手!他的銜尾蛇爪牙在這里被我們幾乎全殲!他還能翻起多大浪?”
她的話像是一劑強心針,讓林軍因劇痛和驚懼而渙散的眼神重新聚焦。
他大口喘著氣,強迫自己壓下翻涌的氣血,目光死死鎖住顏幽幽。
“但…那東西…”
林軍艱難地喘息著,目光轉向角落那個裹著油布、捆著炸藥的金屬標本箱,依舊如同蟄伏的惡魔般靜靜躺在那里,散發著無形的、令人心悸的威脅。
“標本不能留…一刻也不能留!”
他太清楚這東西的恐怖了。
老二的慘狀,傷口那詭異復活的暗紅血絲,僅僅是微量污染就差點要了一個壯漢的命!
若是源頭被引爆或泄露,后果不堪設想!
“放心!”
楊天豪上前一步,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股彪悍的殺氣,低聲說道:“顏姑娘,你歇口氣,緩一緩。天一亮,老子親自帶人押送這鬼玩意兒去地火裂隙!不把它炸得連渣都不剩,老子就不姓楊!”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低聲的驚呼。
“大當家!顏姑娘!快看小黑!”
顏幽幽和楊天豪立刻沖出靜室。
只見院中,小黑正靜靜地趴伏在冰冷的土地上,巨大的身軀微微起伏,顯得異常疲憊。
它身上增添了幾道新的傷痕,肩胛處一道較深的爪痕仍在滲著血珠,后腿的槍傷也清晰可見。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雙赤金色的獸瞳那熔巖般的光芒此刻有些黯淡,仿佛燃燒過度的火焰,但其中的冰冷與威嚴卻絲毫未減。
它沒有像往常那樣第一時間沖到林軍身邊,只是抬起頭,朝著顏幽幽和楊天豪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極其低沉、如同嘆息般的嗚咽。
它伸出巨大的爪子,輕輕扒拉了一下面前的地面那里,赫然躺著半截被燒得焦黑變形的金屬物,正是毒蝎斷掉的手腕上佩戴的銜尾蛇臂章!
它叼回來了!
在混亂的戰場和劇烈的爆炸之后,它竟然找到了這個!
顏幽幽蹲下身,小心地避開小黑受傷的部位,撿起那半截臂章。
入手冰冷沉重,蛇形紋路猙獰扭曲。
她仔細查看,發現臂章背面的金屬扣環處,似乎有一個極其微小的類似信號接收器的晶體結構,但已經被高溫嚴重損毀。
“它…它在告訴我們…”
顏幽幽心中震動,抬頭看向小黑那雙似乎蘊藏著某種智慧的眼睛面無表情的說道:“毒蝎…確實是從那里消失的…而且,可能和這個有關?”
小黑仿佛聽懂了,低低地嗚咽了一聲,巨大的頭顱點了點,隨即疲憊地伏下,開始小心翼翼地舔舐自己的傷口。
楊天豪看著這一幕,倒吸一口涼氣:“這狗…真他娘成精了!”
他立刻下令:“大力!帶幾個兄弟,沿著小黑回來的路線,再給老子仔細搜!特別是它放下這玩意兒的地方!掘地三尺,也給老子看看有沒有地道暗門或者…別的邪門玩意兒!”
“是!”
大力領命,帶著人迅速離開。
顏幽幽則快速拿出金瘡藥和干凈的布條,小心地為小黑處理傷口。
小黑的肌肉在觸碰到藥物時本能地繃緊了一下,但并沒有抗拒,只是喉嚨里發出壓抑的呼嚕聲,似乎在忍受著疼痛。
“辛苦了…小黑。”
顏幽幽輕聲道,心中充滿了復雜的情感。
感激、震撼,還有一絲隱隱的不安。
毒蝎的消失,如同在看似勝利的灰燼下埋下了一顆隨時可能引爆的炸彈。
拂曉時分,天邊泛起魚肚白,但大洪山農場上空依舊籠罩著未散的硝煙和濃重的血腥氣。
楊天豪親自挑選了最精銳也最不怕死的八個兄弟,由陳大福帶隊。
顏幽幽雖然疲憊,但深知此行兇險且意義重大,不顧楊天豪的勸阻,堅持一同前往。
她必須確保那恐怖的菌株被徹底、干凈地銷毀。
那裝著致命標本的金屬箱,被再次用厚厚的油布和浸濕的泥漿包裹了數層,捆扎得如同一個巨大的粽子,繩索緊緊綁縛著幾捆威力巨大的炸藥。
四個人小心翼翼地抬著這個沉重的、散發著不祥氣息的包裹。
小黑傷勢不輕,但竟也掙扎著站了起來,執拗地跟在顏幽幽身后。
它的眼神疲憊卻堅定,仿佛在守護著什么至關重要的東西。
“你這家伙…”
顏幽幽看著它倔強的樣子,心中酸澀,沒有強行驅趕,低聲說道:“跟緊我,別逞強。”
一行人沉默地穿梭在黎明前最寂靜的山林中。
小黑對地形的熟悉超乎想象,它雖然步履有些蹣跚,卻總能找到最隱蔽、最快速的路徑。
約莫一個時辰后,他們抵達了鬼見愁深處一處人跡罕至的絕壁之下。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濃烈的硫磺味,溫度也明顯升高。
絕壁底部,一道深不見底、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巨大裂隙猙獰地裂開,灼熱的氣流從裂隙深處不斷涌出,發出低沉的呼嘯,如同大地在呼吸。
裂隙邊緣的巖石被熏烤得焦黑發亮。
“就是這里!”
一個熟悉此地的土匪指著裂隙,低聲說道:“下面深得很,連著熱泉河,溫度高得能煮石頭!”
“好!準備!”
陳大福聲音凝重。
他們選了一個氣流最猛烈的位置。
四人合力,小心翼翼地將那沉重的油布包裹抬起,對準那黑暗灼熱的裂隙口。
“一、二、三!放!”
包裹順著灼熱的氣流,翻滾著墜入深不見底的黑暗之中。
眾人屏息凝神,側耳傾聽。數秒后,一聲極其沉悶的爆炸聲從地底深處傳來,腳下的巖壁劇烈地震動了一下,一股更加強勁、帶著硫磺和焦糊味的熱浪猛地從裂隙中噴涌而出!
“引爆了!”
眾人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狂喜。
顏幽幽緊緊盯著那噴涌熱浪的裂隙口,超人的感知力讓她捕捉到一絲極其微弱的、仿佛被徹底撕裂消融的怨念波動,隨即徹底消散在灼熱的地脈洪流之中。
她長長舒了一口氣,一直緊繃的神經終于松懈下來。
“源頭…毀了。”
她輕聲說道,帶著一種劫后余生的疲憊。
小黑似乎也感受到了那股邪惡氣息的徹底消失,發出一聲低低的帶著解脫意味的嗚咽,龐大的身體晃了晃,終于支撐不住,軟軟地趴在了地上。
持續的搏殺和重傷讓它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小黑!”
顏幽幽連忙蹲下檢查,發現它只是脫力昏睡過去,傷口在玉蟾生肌膏的作用下已經開始緩慢愈合,這才放下心來。
“回寨!”
陳大福沉聲道,“抬著小黑,小心點!”
山寨,靜室。
林軍在劇痛和藥物作用下再次陷入昏睡。
雪希寸步不離地守著,用溫水浸濕的布巾擦拭著他額頭不斷滲出的冷汗。
當看到顏幽幽等人安全返回,尤其是得知標本箱被徹底銷毀時,她緊蹙的眉頭才稍稍舒展。
“顏姑娘!”
雪希迎上來,聲音帶著哭腔,低聲說道:“小軍剛才又醒了一次,迷迷糊糊地問毒蝎抓到沒有…還有小黑…我告訴他小黑受傷了,但他好像很不安…”
顏幽幽心中一沉,走到床邊。
林軍即使在昏睡中,眉宇間也凝結著一股化不開的憂慮。
毒蝎的消失,像一根毒刺,深深扎進了每個人的心里,尤其是親身承受過對方陰險手段的林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