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里彌漫著濃重的血腥、藥味和硝煙混合的氣息,卻奇異地帶著一絲平靜。
雪希小心翼翼地為他擦拭額角的冷汗,看到那不再溢血的嘴角,眼淚終于無聲地滾落,是喜極而泣。
顏幽幽靠在冰冷的土墻邊,身體放松下來才感到無處不在的酸痛和深入骨髓的疲憊。
她看著炕上呼吸漸趨平穩的林軍,又望向墻角蜷縮著、呼吸沉重的小黑,緊繃的心弦終于稍稍松弛。
贏了,慘烈,但終究是贏了。
楊天豪坐在門檻上,灌了一大口涼水,抹去胡子拉碴臉上的血污和塵土,眼神掃過院子里或坐或臥、疲憊不堪卻眼神明亮的兄弟們。
他啞著嗓子,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兄弟們,辛苦!仗打完了,鬼子窩捅了!都喘口氣,該包扎的包扎,該吃飯的趕緊扒兩口!老二,清點人數、傷亡!大斌,帶人把寨門給老子修結實了!他娘的,別讓野狗鉆了空子!”
寨子里頓時響起一片應和聲,雖疲憊卻透著劫后余生的振奮。
火光重新在灶膛燃起,食物的香氣艱難地驅散著血腥。
就在這時。
“嗚……嗷!”
一聲震徹山林的咆哮,如同九天滾雷,猛地從鬼見愁方向炸響!
那聲音充滿了無上的威嚴、凜冽的警告,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悲愴!
是虎王!
整個山寨瞬間陷入一片死寂。
剛剛松懈下來的神經再次繃緊。
所有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鬼見愁那濃墨重彩的群山陰影。
顏幽幽猛地站直身體,手瞬間按在了腰間的駁殼槍上,眼神銳利如鷹。
剛剛放松的疲憊感被這聲咆哮徹底驅散,一股不祥的預感攫住了她。
“叫個啥?”
楊天豪皺眉,疤臉上閃過一絲驚疑,“紅月不是毀了嗎?還不消停?”
顏幽幽快步走到窗邊,望向鬼見愁方向。
黎明前的黑暗最為深沉,山影如巨獸蟄伏。
虎王那聲咆哮的余音在山谷間回蕩,帶著一種穿透靈魂的力量,仿佛在宣告著什么,又像是在哀悼。
“它的聲音不對……”
顏幽幽的聲音低沉而凝重,低聲說道:“不是狩獵的興奮,也不是領地警告的憤怒……像是……痛楚和……召喚?”
“召喚?”
陳大福被老三扶著,剛包扎好肋下的傷口,聞言臉色一變,低聲問道:“召喚啥?召喚山里的野物?還是……?”
他沒有說完,但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召喚那些可能被銜尾蛇殘留毒素或實驗影響的變異生物?
或者……召喚更深邃、更可怕的東西?
毒蝎消失在巖洞的陰影,始終如同鬼魅般縈繞在眾人心頭。
炕上,昏迷中的林軍眉頭狠狠一蹙,身體無意識地抽搐了一下,仿佛在噩夢中感應到了那聲虎嘯的威脅。
墻角的草墊上,原本因疲憊和傷痛而昏睡的小黑,碩大的頭顱猛地抬起!
它那雙赤金色的獸瞳在昏暗的光線下驟然亮起,如同熔巖瞬間沸騰!
喉嚨里發出一種極其低沉近乎嗚咽又充滿警惕的咆哮,直直地對著鬼見愁的方向!
它巨大的身軀試圖站起,牽扯到傷口,發出一聲壓抑的痛哼,卻又倔強地支撐著,鼻翼劇烈翕動,似乎在空氣中捕捉著什么致命的氣息。
“小黑?”
雪希驚呼。
“它感應到了!”
顏幽幽的心猛地揪緊。
小黑與虎王之間那種神秘而詭異的聯系,此刻表現得如此清晰!
虎王的咆哮,在小黑這里激起了劇烈的反應!
“顏姑娘!你快看!”
守在門口的一個土匪突然指著鬼見愁方向的山脊線,聲音帶著驚駭。
眾人循聲望去。
只見在朦朧的天光下,鬼見愁高聳的崖壁之上,一個龐大無比的金色身影傲然矗立!
正是虎王!
它龐大的身軀在熹微的天光下勾勒出令人窒息的輪廓,如同山岳的化身。
然而,此刻它的姿態卻非巡視領地,而是高昂著頭顱,朝著深邃的夜空,朝著那輪即將隱沒的西沉冷月,發出了一聲更加悠長、更加悲愴、仿佛凝聚了所有力量與情感的咆哮!
“嗷吼!”
這聲咆哮,不再僅僅是警告,更像是一種儀式!
一種古老而蒼涼的、帶著無盡悲憤與某種決絕的宣告!
隨著這聲撼天動地的咆哮,虎王猛地低頭,巨大的前爪竟然狠狠地刨擊著腳下的巖石!
堅硬的山石在它恐怖的利爪下如同朽木般碎裂紛飛!煙塵彌漫!
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虎王那龐大到不可思議的身軀,向著鬼見愁最深處、那處眾人皆知的神秘巖洞方向,縱身一躍!
瞬間消失在濃密的林隙和陡峭的斷崖之后!
整個山寨陷入一片死寂,只剩下虎王那聲悲愴咆哮的余音和利爪刨擊山石的轟隆聲,在山谷間久久回蕩,震得人心頭發顫。
“它……它要干什么?”
陳大福聲音發干,帶著難以置信的恐懼。
顏幽幽死死盯著虎王消失的方向,臉色凝重到了極點,緩緩吐出幾個字:“它在回歸巢穴。或許……是最后的歸宿。但更可能……”
她頓了頓,聲音冷冽如冰,“那個巖洞的秘密,遠超我們的想象!”
一股冰冷的寒意,伴隨著虎王那聲悲愴的咆哮,瞬間席卷了整個剛剛經歷血戰的山寨。
勝利的微光被這突如其來的來自山林之王的異動徹底蒙上了一層厚重的陰影。
月池雖毀,但銜尾蛇的毒牙是否真的拔除?
毒蝎的生死之謎,巖洞的詭異能量,虎王反常的悲鳴與回歸,還有小黑那激烈而痛苦的反應……這一切都預示著,籠罩在坨子山和大洪山之上的風暴,遠未真正平息。
黎明將至,但最深的黑暗,似乎才剛剛開始。
靜室里,油燈的火苗不安地跳躍著,在林軍蒼白而緊鎖眉頭的臉上投下搖曳的光影。
窗外,鬼見愁的方向,死寂得令人心悸,仿佛在醞釀著吞噬一切的雷霆。
虎王那聲震徹心魄的悲嘯,如同投入死水潭的巨石,在剛剛獲得片刻喘息的山寨里激起了層層不安的漣漪。
疲憊的喧囂被一種沉重壓抑的寂靜取代,連風聲穿過寨門破洞的嗚咽都顯得格外刺耳。
楊天豪臉色鐵青,疤臉在昏黃的光線下顯得更加猙獰。他猛地站起身,魁梧的身軀像一堵壓抑著風暴的墻,對著外面吼道:“都他媽愣著干什么?該干嘛干嘛!崗哨給老子加倍!眼睛睜大點!耳朵豎起來!一只山耗子也別放過!”
吼聲打破了死寂,土匪們被驚醒,動作加快了幾分,但眼神里的驚疑和不安并未散去。
修復寨門的敲打聲傷員壓抑的呻吟、火塘里柴火燃燒的噼啪聲,都透著一股緊繃的意味。
顏幽幽沒有動,她依舊站在窗邊,目光穿透漸亮的晨曦,死死鎖著鬼見愁那片濃得化不開的陰影。
虎王消失的方向,那處神秘的巖洞,此刻在她心中變成了一個不斷旋轉、吞噬光線的黑洞。
毒蝎、晶體碎片、詭異的能量波動、虎王的悲鳴……無數碎片在她腦海中瘋狂碰撞。
“那洞……”
她低聲自語,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冰冷的槍柄,“必須再去一次!”
“再去?”
楊天豪猛地回頭,眼中是強烈的不贊同,“顏姑娘,你剛回來!那地方邪門得很,那老虎也在!你現在去就是送死!”
“正因為它邪門,才必須去!”
顏幽幽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緊迫感,“虎王突然回歸,行為反常,很可能與巖洞的變故有關。毒蝎生死不明,但若他真在洞里或者利用了洞里的東西……后果不堪設想!紅月計劃只是銜尾蛇的冰山一角,那巖洞,恐怕才是真正的核心!”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炕上昏迷的林軍和焦躁不安的小黑,“而且,林軍和小黑……他們與虎王之間似乎有種詭異的聯系。虎王的異動,直接影響著他們。”
提到林軍和小黑,楊天豪沉默了。
他看向炕上,林軍即使在昏迷中,眉頭也擰成了疙瘩,額角不斷滲出冷汗,顯然被那聲虎嘯深深刺激。墻角的小黑更是不安,巨大的爪子煩躁地刨著草墊,喉嚨里發出持續不斷的、充滿威脅的低吼,赤金色的獸瞳死死盯著窗外鬼見愁的方向,仿佛那里有什么東西在召喚它,又或者在警告它。
“媽的!”
楊天豪煩躁地抓了抓頭發,“那你說怎么辦?老子帶人跟你去?把那鬼洞徹底炸平?”
“不行。”
顏幽幽搖頭,分析道:“第一,動靜太大,可能引發不可預知的災難,那巖洞的能量我們無法控制。第二,我們不知道里面還有什么,強攻是下策。第三……虎王還在里面,它現在狀態不明,貿然刺激它,后果難料。我需要的是探查,是情報!我一個人去,目標小,更靈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