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林軍跟楊天豪認識的過程是極其復雜的，并且原本之前林軍對于楊天豪這個人也沒有什么好印象，但是在經歷了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林軍感覺楊天豪這個人其實還算是挺不錯的，最起碼在關鍵的時候，楊天豪的表現也是非常讓林軍滿意的。
而且林軍心里面也清楚，這次坨子山這些兄弟損失非常慘重，對于楊天豪的打擊也是非常大的，這也是為什么此時此刻林軍會主動詢問楊天豪接下來的打算。
顏幽幽淡淡地看了林軍一眼，然后面無表情地說道：“我這次過來就是給你還人情的，沒想到會碰到這些事情。現在你已經好過來了，估計用不了多長時間就能夠康復，等你康復之后我就會離開這里。”
林軍聽到了顏幽幽的這句話以后笑了笑，然后輕聲說道：“你就不打算留下來跟我一塊兒經營農場啊？
我公司還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去做，你這一個小破農場，留不下我。”
顏幽幽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廢話，直接回了林軍一句。
而林軍在聽到了顏幽幽的這句話以后，眼神當中也是閃過了一絲尷尬，不過他并沒有多說什么，因為林軍心里面早就已經猜到了顏幽幽不會留在這邊。
他扭頭看向了楊天豪，然后輕聲說道：“楊大哥，你這邊是怎么打算的呀？”
楊天豪聞言，虬髯闊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迷茫，隨即又被慣有的豪邁掩蓋：“打算？嘿，這坨子山還是老子的地盤！兄弟們這次損傷不小，正好休養生息，招兵買馬，以后照樣大碗喝酒，大塊吃肉！”
楊天豪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雖然非常輕松，但是林軍心里面清楚，楊天豪其實也是無奈之舉。
林軍搖了搖頭，聲音雖然虛弱，卻異常清晰：“大當家，時代不一樣了。一九四五年鬼子就投降了，天下早就太平了，不再是以前軍閥混戰、土匪割據的年月。咱們窩在這山里，名不正言不順，終歸不是長久之計。”
楊天豪眉頭皺了起來：“林兄弟，你這話啥意思？難道讓老子和兄弟們下山去當順民？看人臉色過日子？咱們自由自在慣了，受不得那份拘束！”
“不是當順民。”
林軍看向旁邊的顏幽幽，然后面無表情地說道，“楊大哥，我跟咱們縣武裝部的趙政委認識。如果你要是愿意的話，我這邊可以跟趙政委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讓趙政委把你們這些人全部都收編了，也算得上是給你們這些人一個正式的身份了。”
“把我們都收編了？”
楊天豪在聽到了林軍的這句話以后，眼神當中閃過了一次異樣，隨即扯著嗓子喊道：“林老弟，你這話是什么意思??？難道你是想讓我們給那些人當狗腿子？”
“其實也算不上是當狗腿子，只不過就是給你們一個正式的身份而已。雖然你們要是歸了武裝部，做事情肯定會受到條條框框的限制，不過怎么樣也要比你們天天這朝不保夕的強啊。而且你們現在這個狀態終究也不是什么長久之計，上面的人早晚會動你們的，一旦要是真的等到上面的人動了你們，你到時候就算是主動想要被人收編，那都沒有機會了?！?/p>
顏幽幽一直沉默地聽著，此時迎著兩人的目光，冷靜開口：“林軍說的有道理。坨子山地處三省交界，以前是亂世求存，如今的政策是掃清匪患，建設地方。我們這次雖然搗毀了月池，算是立了功，但身份終究是問題。長期據守山寨，遲早會與地方政府產生沖突。而且……”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窗外那些雖然劫后余生卻依舊帶著匪氣的面孔，“兄弟們大多也是苦出身，難道真想一輩子背著土匪的名號，讓子孫后代也抬不起頭？如今國家正在搞建設，到處都需要人手，正是改頭換面、重新做人的機會?！?/p>
楊天豪臉色變幻不定，吧嗒吧嗒地抽著旱煙，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復雜。
他何嘗不知道兩人說的有道理？
只是他在這山寨經營多年，這里是他的家，他的王國，要他輕易放棄，談何容易？
更何況，他對山下的世界，對那些“官面上的人”，有著根深蒂固的不信任。
“就算老子想被收編，人家能信咱們？能給咱們好果子吃？”
楊天豪悶聲道。
林軍似乎早就料到他會這么問，蒼白的臉上露出一絲篤定：“大當家，還記得農場嗎？”
“農場？”
“對。月池毀了，鬼見愁的威脅暫時解除，坨子山那片地方，土地肥沃，水源充足，基礎設施雖然被破壞了一些，但底子還在。那本來就是國家規劃建設的農場。我們可以主動向政府請纓，就以山寨這些弟兄為骨干，加上附近愿意留下來的鄉親，申請集體轉業，就地改編為農場的職工和生產建設隊伍，成立一個坨子山農場！”
林軍的聲音漸漸有了力量，眼中閃爍著規劃未來的光芒：“這樣一來，你們有了正當的身份，兄弟們有了穩定的歸宿，也能發揮咱們熟悉地形、能吃苦耐勞的優勢。立下的功勞，就是我們的投名狀。至于信任問題……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靜室里安靜下來，只剩下楊天豪抽煙的滋滋聲。
顏幽幽眼中閃過一抹亮光，看向林軍的目光多了幾分贊賞。
這個提議，既務實又極具前瞻性，完美地解決了眼前的困境和長遠的出路。
楊天豪沉默了許久許久，最終猛地將煙槍在鞋底磕了磕，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正在修繕房屋、擦拭武器的兄弟們。
這些人，很多都是跟著他刀口舔血十幾年的老弟兄，也有不少是亂世中被逼上梁山的苦命人。
誰不想堂堂正正地活著？
誰不想讓老婆孩子熱炕頭，過安穩日子？
他猛地轉過身，眼神變得銳利而堅定：“好！林兄弟，就按你說的辦！老子就帶著兄弟們，賭這一把！賭一個堂堂正正的未來！”
他大步走到林軍炕前，伸出粗糙的大手：“你腦子活絡，見識廣，這坨子山農場怎么搞，以后得多靠你出主意！老子是個粗人，但說話算話，只要是為了兄弟們好，我楊天豪絕對支持！”
林軍看著眼前這只曾揮舞屠刀也曾保護鄉鄰的大手，緩緩伸出自己略顯蒼白卻堅定有力的手，緊緊握住。
“一言為定。”
接下來的幾個月，坨子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林軍向上級匯報情況并極力促成下，加上搗毀日寇遺留生化武器基地的重大功勞，地方政府和駐軍經過慎重研究和多次磋商，最終批準了楊天豪部的改編申請。
改編的批文下來得比想象中快，但附帶的條件也讓山寨眾人面面相覷。
地方政府派來的特派員姓鄭，是個戴著眼鏡的文弱書生，但眼神銳利，說話條理清晰。
“楊天豪同志，組織上肯定你們為搗毀日寇遺留基地做出的貢獻，也同意你們參與農場建設的申請?！?/p>
鄭特派員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會議室里一眾面貌粗獷的前土匪，“但有幾個條件必須明確：第一，所有武器一律上繳；第二，必須接受再教育；第三，農場實行按勞分配，不勞動者不得食?！?/p>
會議室里頓時炸開了鍋。
“什么？要繳槍？那豈不是成了砧板上的魚肉！”
“按勞分配？老子們拼命的時候怎么不說按勞分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