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二年，五月二十五日。

“咚……咚咚”隆隆的戰鼓聲，在襄垣城下響起。

戰爭的味道，似乎連空氣中都彌漫著血腥味，即便是此時戰斗還未打響，可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肯定是流血的一天。

填河作業已經完成，李罕之搜了一圈，也沒找到幾個人影，無奈之下，只能讓潞州兵去填河。

填了兩天，潞州兵傷亡一千七百余人，幾乎已經在崩潰的邊緣了，如此殘酷的消耗，讓李罕之也沒法再將這些人投入到攻城作戰中。

因此，直到攻城戰打響，跟著李罕之的河陽軍才真正意義上，開始了征伐昭義的第一戰。

而襄垣城內，向元振見李罕之都真格的，當即下令，擂鼓。

城中的鼓聲響起，這在李罕之看來，完全沒有任何問題，只當這是向元振激勵軍心的正常舉動。

李罕之渾然不知，這鼓聲，不僅僅是激勵軍心，更為重要的是，這是傳遞突襲的信號聲。

隨著戰鼓聲愈發急促，李罕之立于高臺之上，面對即將到來的廝殺，他的臉色毫無變化。

望著前方襄垣城墻，李罕之的眼神微瞇，隨后一揮手，沉聲令道：“攻城！”

命令下發的瞬間，號令進攻的軍旗搖晃，陣前的軍官見狀，紛紛怒吼道：“緩步……走！”

沒有喊殺聲，只有軍卒沉默的推著攻城器械，以及戰鼓所發出的聲音，這些兵都是打老了仗，知道大喊大叫，除了消耗自已的體力外，沒有任何益處。

李罕之的部下，也算是人員復雜，其中有昔日的巢眾，有蔡州兵，有洛陽兵，還有諸葛爽的舊部，但不管是哪一方面的兵，都是廝殺多年的老卒，在中原的大染缸中滾過的。

隨著距離愈發逼近，沖車，云梯，攻城塔等器械底部的鐵輪碾過的聲音，與士兵們的腳步聲，仿佛可以震動大地一般。

城墻上，向元振親自督戰，見河陽軍已經進入射程，他高聲喝道：“放箭！”

剎那間，城墻上箭如雨下，密密麻麻的箭矢劃破空氣，帶著尖銳的呼嘯聲朝著河陽軍射去。

前方的士兵舉起盾牌格擋，箭矢撞在盾牌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

雖然大都擋住了箭矢的射擊，但畢竟戰場廣闊，這邊幾個，那邊幾個，若是能即時統計，那中箭倒地的河陽兵也不在少數。

而被箭矢射中之人，輕傷還好，重傷慘叫的人，反而會被隨后的步軍，就地斬殺。

看起來非常殘忍，但實際上，卻是動手之人的好意，重傷救也救不了，干脆給個痛快，還能少受一點苦。

“撞！給我撞開城門！”負責沖車的軍官大聲嘶吼著，指揮士兵們合力推動沖車，巨大的木槌狠狠撞在城門上。

城門被撞的晃動，向元振為了能在奇兵抵達之時，城中出兵合擊，因此根本沒有堵死城門，這道城門全靠人力，木頭頂住。

在沖車抵達的同時，云梯也開始架設城墻，唯有攻城塔最為厚重，推的比較慢，當然了，由于攻城塔最為難造，耗時兩天兩夜，李罕之才只造了一座攻城塔出來。

而攻城部隊進入城墻根下，城樓上的向元振見狀，立即下令投擲滾木，石塊，還有熱油等。

滾燙的熱油傾瀉而下，瞬間冒起了一陣白煙，落在了正在攀登云梯的河陽士兵的身上，即便是有盾牌的防護，但身上不可避免的被濺射到。

而在底下的軍卒，有人猝不及防下，被一大股滾燙的熱油迎頭澆上，直燙的他臉上起大泡，凄厲的慘叫聲，足以讓人心慌不已，便連攻城之勢也減慢了幾分。

而面對沖車的持續撞擊，城樓上，向元振當即命人將僅有的兩罐火油投擲下去，隨后扔下火把，瞬間沖車的頂棚上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雖說不至于瞬間燒穿木頭，但持續燃燒下，木頭就會脆弱，失去了頂棚的庇護，沖車下的士兵根本無力抵擋上方的石頭，滾木。

李罕之見攻城受阻，臉色愈發陰沉，隨后，命游騎于陣后大喊，城破之后，城中財物任爾等取用！

正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劫掠城池的欲望，在短時內，瞬間就激勵了這些士兵，一時間，士氣大振，紛紛嘶吼著攀爬云梯，朝著城墻頂端沖去。

而在此時，攻城塔也推了上來，隨著擋板放下的一瞬間，已經準備好的守軍當即射出拉滿弓的箭矢。

不過，對面也都是老卒，知道打開擋板的時候，就是最危險的時刻，那盾牌防的是密密麻麻。

但防御方的優勢，便在于城防設備更為齊全一些，襄垣雖非大城，重城，但是傳統的車弩還是有一些的。

當車弩的機括聲在城墻上響起時，兩支，如兒臂的弩箭，一左一右，帶著撕裂空氣的銳嘯，徑直撞向攻城塔上的盾陣。

盾牌防御箭矢是非常有效的，可在車弩面前卻如薄紙般脆弱。

弩箭轟然砸在最前排的盾牌兩側，木屑瞬間炸開，正面集中的盾牌甚至直接被擊得四分五裂，碎片裹挾著力道向后飛濺，狠狠扎進后排士兵的身體。

未等眾人反應，第二支弩箭接踵而至，這回盾牌沒裂，反而是直接洞穿，箭尖帶著淋漓鮮血從盾后士兵的后背穿出，將他整個人釘在攻城塔后面的木板上。

盾牌防線瞬間崩潰，失去掩護的士兵暴露在箭矢下，里頭的河陽軍也是夠勇悍的，大吼道：“他娘的！沖過去！沖過去！”

不過，河陽軍再勇悍，這攻城塔也就一座，馳援的速度根本比不上消耗的迅速，即便是加上云梯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奪取城墻。

時間一點點流逝，從清晨到正午，再到下午，攻城戰始終膠著，河陽軍雖然付出了巨大的傷亡，但依舊未能攻破襄垣城。

李罕之看著眼前的景象，心中焦躁不已，他最討厭的就是攻城戰，可他雖然暴虐，但也知道，陳從進如今的優勢是很大的，若是不主動進攻，就這么耗下去，那么自已肯定是耗不過。

而就在其心中焦躁不已時，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河陽軍陣后傳來。

李罕之見狀，臉色不由的黑了下來，娘的，跑的這么快，肯定是出了什么火燒屁股的事。

果不其然，那一名斥候疾奔至李罕之面前，神色慌張的低聲稟報道：“大帥！后方左右出現兩路敵軍，距離我軍不過兩里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