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時間,早就彼此熟悉,顧辭遠原本就是個心思深沉的人,又如何能不知道她的忐忑。
但正如蘇晚棠所想,他們別無選擇。
成年人的標志就是開始瞻前顧后,不再有隨心所欲的資格,也應當明白,在某些時候,與保全自身相比,真相并不是那么的重要。
他們如此下的決定,也并不擔心蘇父不愿意回去,因為之前就已經提過。
蘇父還在院子里和孩子們玩兒,內心所想卻并不如表面所表現的那般沒心沒肺。
他的目光時不時的注意里面,被一扇門隔絕,但他卻知道,里面的那兩人肯定在商量,如何安置他的去留。
蘇父不是個沒有自知之明的人,正是因為有,所以才格外明白,他的一切都掌握在別人手中,根本沒有資格去提條件。
兩方相斗,他選擇蘇晚棠,除了那點僅剩的親情外,也是因為他是自己養大的孩子,不管何時,總是好說些話些的。
而別人,需要他的時候拿他當回事,一旦不需要了,誰還會管他的死活!
蘇父的注意力全都用在了那扇門上,卻不知,自己的小動作也落在別人眼中。
廚房門口,連紅已經站在那里許久。
她知道蘇晚棠和蘇父并不像普通父女那樣可以信任,故而在看到蘇父那盯著房門一臉沉思的樣子后,不免就多注意了幾分。
吱呀一聲,房門被打開,蘇晚棠先一步從門內出來。
蘇父也趕緊收回目光,看著安安手中的竹蜻蜓,掩飾般的趕緊開口,“這個竹蜻蜓啊,以前你們的媽媽也很喜歡玩,記得以前外公親手給她做了一個,她可寶貝了,每次玩完都要仔細的收進玩具箱里面。”
聽聞此言的蘇晚棠一愣,她沒想到,蘇父竟然還記得這些。
蘇家的條件很好,蘇晚棠的生活一直都很優越,不管內心再怎么責怪蘇父曾放棄過她,卻也不得不承認,從小到大,他從未在生活上虧待過她。
一時間,不免多了幾分動容。
她掩好自己的情緒,開口沖著廚房道:“紅姐,飯做好了嗎?”
“已經好了,這就出鍋。”連紅應了一聲,趕緊去端菜。
蘇晚棠把飯桌收拾干凈,板凳也擺好,連紅也已把飯菜端了過來。
這年頭本就條件不好,北方這邊很少會有人在桌子上放好幾個菜,一般都是大雜燴,人多了就多做點兒,滿滿的一盤子端上桌,再配上三合面饅頭,就已經是很好的伙食了。
因為有蘇晚棠在,家里的伙食比旁人家會略好一些,卻也不敢做的太過。
蘇父看著桌子上的飯菜,對于曾經生活優越的他來說,著實算不上好,但在農場改造的這幾年里,早就改掉了他那一身奢侈的毛病,如今能夠吃飽穿暖便已知足。
顧辭遠招呼著蘇父坐下,“爸,今天時間不早,也來不及弄幾個好菜,你別嫌棄,等明天我起早點兒,看能不能買些豬肉,給你好好補補。”
“這就已經很好了,很好了。”蘇父局促的坐下,說,“也不用特地為我準備什么,你們平時怎么吃咱們還怎么吃就行,我不挑的。”
蘇晚棠把碗筷放到他面前,他曾教過她,食不言寢不語,她也把這個規矩同樣教給了自己的孩子。
雖然他們還小,很多時候都做不到。
等吃完飯后,蘇晚棠把蘇父單獨叫到院子里,“爸,家里只有兩個房間,暫且也住不開,隔壁趙家的院子倒是空著的,趙建國之前把鑰匙留了下來,干脆你在他那邊對付兩天,你看行嗎?”
“當然行,我都聽你的。”
比起留在這里和他們周旋,他倒情愿去隔壁一個人住。
天倫之樂是令人艷羨,但他內心清楚,曾經留下的隔閡不可能消失,他們之間的關系也回不到從前。
“還有你之后的生活安排,你想留在這邊和我們一起住,還是想回南省去?”蘇晚棠的目光放在他臉上,很認真地問。
蘇父卻有些迷茫,“回南省?我能回得去嗎?”
不是不想回,而是擔心自己是否能回。
還有就是,蘇家之前就不知道被哪個王八蛋給洗劫一空,他離開時,只留下一個空房子,家里吃飯的桌子都被人給搬走了。
如今再回去,也不知道房子還有沒有,如果沒有,他又該如何生存,這些都是必須要想到的問題。
蘇晚棠也沒肯定的說一定能回,而是告訴他,“如果你有這個打算,我們可以幫忙周旋,但是你也知道現在的情況,我也不能給你亂下保證。”
“沒關系,盡力而為就行,回不去就留下唄,反正回去了也就是我一個人,在哪待不是待呢。”蘇父很看得開。
不管蘇晚棠說什么,他都非常配合,所以這場談話很是愉快。
蘇晚棠也下了保證,“爸放心,就算回了南省,我也不會不管你的,以后每個月我會給你寄二十塊錢生活費,比起以前你花在我身上的錢,這些算不得什么,但這也是我能盡的最大能力了。”
蘇父知道,她現在都得靠著顧辭遠生活,膝下還有四個孩子,一大家子的開銷肯定不小,顧辭遠的津貼再高,也經不住這樣造。
能分出二十塊錢給他,已經很不容易了。
“我沒事兒,如果能把戶口轉回去,還能按人頭領些口糧,一個人也花不了多少錢。”
如果他們真能把他的戶口也轉回去,蘇父情愿不要這個錢。
雖說在別人眼中,他現在一無所有,但狡兔還有三窟呢,大頭是丟了沒錯,余下的搜尋搜尋,他一個孤老頭子過完這一生該是夠的。
只是現在時局如此,形勢還是得低調才行。
拿了鑰匙,把蘇父送到隔壁,蘇晚棠回來,目光和顧辭遠短暫的接觸中,悄然點了下頭,告訴他談話非常順利。
顧辭遠也松了口氣,安撫的摸了摸她的腦袋,“在事情徹底解決之前,你也少出門吧,外面的事情我會處理,也不用太擔心。”
“我不擔心。”蘇晚棠很平靜,但只有她自己知道,之所以這么說,更是在跟自己強調。
顧辭遠接下來的時間每天都非常忙碌,忙到連回家吃飯的時間都沒了。
而趙建國也在他們回來的第三天歸來,懷里還抱著趙雷。
一進門,就看到蘇父正在院子里的樹下乘涼。
他先是一愣,隨后想到自己收到的消息,瞬間就明白了這是什么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