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長宴起了個大早，天剛放亮。
夏時被他洗漱的聲音吵醒，翻了個身，看了一眼嬰兒床。
小家伙睡得安安穩穩，并沒有要醒的跡象。
等謝長宴出來，她嘟囔，“這么早起來，小孩也沒醒啊。”
謝長宴說，“得去醫院，奶奶今天火化。”
是了，夏時差點把這茬給忘了。
她瞇眼看了一下外邊，“這才幾點，太早了吧？”
謝長宴走到床邊，低頭親了她一下，“第一爐燒的比較早。”
這玩意兒也有講究，都是趕早不趕晚，這個早，謝疏風還要求又往前提了一提。
夏時哦了一聲，“行吧。”
她說，“要很久嗎？”
“不知道。”謝長宴說，“不曉得骨灰是要寄存還是直接下葬，如果要下葬，時間就要長一點。”
夏時往被子里縮了縮，“行，知道了。”
她閉上眼，“別影響我睡覺。”
謝長宴笑了，掐了掐她的的臉，又去親了下小姑娘，才放輕了聲音離開。
他到醫院的時候其余的人都到齊了，大家站在火葬場院子里。
時間太早，正常來說這邊還沒上班，但是加了錢，人家愿意給加個班，零星的幾個人來了。
老夫人的遺體從太平間推了過來，在火化廳做最后的遺體告別。
白布被掀開，蘇文榮站在一旁，被嚇一跳。
老夫人生前瘦骨嶙峋，已經不好看。
經過一夜的冷藏，就更沒辦法入眼，臉色發青，嘴巴張開，眼睛也半睜，有點滲人。
她退后，謝疏風上前。
他一點不怕，握住老夫人的手，俯下身，叫了聲媽，然后說，“您慢走。”
他貼著老夫人的耳邊，似是在耳語，“下輩子我還給您當兒子，咱們還是一家人。”
說到這里他聲音難得的梗了一下，“下輩子你找個好男人，別再嫁給謝雄。”
他的聲音不高，但旁邊的人還是都聽到了。
謝應則的眼眶一下子就紅了，上前一步，“奶奶。”
他也俯下身，“再也打不了阿則了。”
蘇文榮轉頭看謝長宴，謝長宴站在一旁，不遠不近。
他也在看著老夫人，不似謝應則那般紅著眼眶落下淚，但也能看得出是難過的。
她嘆了口氣，走到謝長宴身旁，拍了拍他的胳膊，意思是讓他也上前跟老夫人道個別。
謝長宴沒動，只看著。
沒一會兒工作人員過來，說時辰到了。
遺體被推走，要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走廊盡頭有個厚重的簾子，遺體推進去，視線被完全遮擋住。
工作人員過來做了個請的手勢，讓他們到外邊的小廳坐著等，火化的時間半個多小時，之后骨灰會直接運出來。
幾個人出來，到外邊的火化廳。
謝長宴在窗口站了一會兒，折身出去。
時間還早，火化場沒什么人，謝長宴往前走了幾步，摸出煙盒點了一支。
太長時間沒抽了，第一口就把他給嗆到了。
他連咳了好幾下，咳的眼睛都紅了。
謝疏風走出來，站在他旁邊，看著他咳的彎了腰，嘆了口氣，過來將他指尖的煙拿走，掐了。
但是他說的話又跟此時的場景完全不搭邊，“你外邊那個公司，聽說發展的不錯。”
謝長宴等了會才氣息喘勻了，“還行。”
“挺有能耐的。”謝疏風說，“聽說你那個公司跟魏洵又合作了幾個項目。”
謝長宴沒說話，他那公司和魏洵單獨合作了幾個項目，這事雖沒藏著掖著，但也沒廣而告之，倆人簽了合同，聚餐都沒有，業內沒幾個人知道，他居然清楚。
謝疏風抬眼看著天邊，太陽已經升起來了，氣溫也開始升高。
他說，“本是想把公司交給你的，但是現在看來，你似乎并不需要。”
“不需要。”謝長宴直接說，“給阿則。”
謝疏風笑了，“你們兄弟倆還挺謙讓，都說利益面前什么都白費，結果放在你們這里好像不通用，多大的利益都不能影響你們倆的兄弟情。”
謝長宴不知道他要說什么，轉眼看他。
謝疏風瞥了他一下，“這點你不像我。”
他說，“外界還是看差了。”
半個多小時后，老夫人遺體火化完了，骨灰被運出來，放在一個鐵托盤里，還是燙的。
工作人員詢問他們是否備了骨灰盒，若是沒有，這邊有售賣的。
謝疏風沒有準備，就在這邊買的，最貴的一款，暗色的實木骨灰盒。
因為沒有請陰陽先生，工作人員耳濡目染也知曉了一些，給他們拿了雙紅筷子，教他們如何將已經降溫的骨灰夾到骨灰盒里。
沒有葬禮，火化也很敷衍，但是到了這個步驟，謝疏風倒是認真起來了。
費了點時間把老夫人的骨灰裝進骨灰盒，外邊用大紅布裹好。
之后從火葬場離開。
往外走的時候，謝長宴問，“寄存還是下葬？”
“下葬。”謝疏風說。
謝長宴料到了，“葬在哪里？”
謝應則在一旁開口，“當然是跟爺爺葬一起，爺爺那里是雙人墓，就等著跟奶奶合葬。”
沒人接他的話，他有點意外，問謝疏風，“對吧？”
謝疏風這才說，“我重新買了墓地，你奶奶說想要單獨葬個地方，風景好一點的，你爺爺那個墓園位置不好。”
“啊？”謝應則有點意外，“不葬在一起嗎？”
他又說，“那爺爺的骨灰要取出來么，跟奶奶一起移過去。”
“不動他了。”謝疏風說，“讓他在那邊安穩一些。”
謝應則有點想不明白了，轉眼看謝長宴。
謝長宴沒看他，面上沒有太多的變化，很顯然早就料到了。
之后上了車，跟著謝疏風開出去。
沒人知道他是什么時候買的墓地，也不知道那個墓地在哪里，只等著他的車子打頭陣，大家在后邊跟著。
七扭八轉，來到遠郊的一個墓園。
這墓園不是新的，也挺多年了，面積不大，過去跟守墓人說了一下，對方放行。
墓地的位置在最上面的一個，該說不說，從這里看出去視野確實不錯。
這邊已經有人守著了，在空著的墓碑旁有個水桶，里邊是拌好的水泥，用來封穴。
謝應則站在謝長宴旁邊，聲音壓低，“記得當時爺爺下葬，聲勢弄得挺豪的，陰陽先生光封穴就耗了不少時間，又是撒紙錢，又是搖銅鈴。”
他說，“雖然我也覺得他們是故弄玄虛，但是奶奶現在這么簡陋，我心里還是有點不舒服。”
謝長宴說，“興許是奶奶自己要求的，別想太多。”
他這么一說，謝應則就什么話都說不出來。
謝疏風是出了名的大孝子，他這么做還指不定確實是老夫人的想法。
墓穴是空著的，謝疏風將骨灰盒放進去，旁邊放了兩個金獅子，又壓了幾枚古幣。
之后有人把那桶水泥拎過來，旁邊有紅磚，謝疏風慢慢的將穴口砌上，紅磚中也壓了一些古幣，最后水泥一封。
徹底的封了墓穴。
都弄好，他站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有人遞了一大袋子東西過來，水果糕點，鮮花香燭。
東西都擺好，謝疏風帶著大家在墓前磕了三個頭。
再之后是去焚燒區，那邊準備的東西更多，給老夫人弄的元寶和黃紙。
在火化之前，所有的流程都很簡陋，看起來很是不用心。
到后邊這里，又開始一板一眼。
謝應則看不懂，疑惑的望向謝長宴。
謝長宴只看著那焚燒爐里跳躍的火焰。
蘇文榮站在一旁，兜里的手機突然震動。
她沒辦法接聽，手伸進兜將電話掛斷。
震動聲其實并不大，她站在謝長宴旁邊，謝長宴還是轉頭看了她一下。
蘇文榮有點心虛，趕緊垂下視線。
謝疏風在焚燒爐旁，拿個棍子挑著里邊的黃紙，火焰很高，映著他的臉和眼睛也泛著紅。
他喃喃，“從今以后，這世上就再沒有我可顧慮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