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個小時后,明州縣代表團一行到達東海省城,住進了新時代大酒店。
分房間的時候就鬧出了矛盾,導致公安局副局長陳四方差點和林峰打起來。
新時代大酒店有兩座樓,南樓光照好,樓齡新,裝修豪華,當然價格也擺在那里。北樓常年不見陽光,是上世紀的老樓,桌子掉漆椅子散架是常事。
大家自然都希望住條件好的南樓,但縣里批的經費有限,林峰作為負責人,便在南樓要了兩個套間,一個總統套間給王建軍,一個套間自己住。
又要了幾個標間,大家兩人一間。
等輪到陳光明、陳四問和付雁時,拿到的卻是北樓的鑰匙。
陳四問直接就不干了,指著林峰說他狗眼看人低,王建軍住套房,可以理解,他畢竟是縣領導,你林峰一個宣傳部的副部長,憑什么也在南樓住套間,卻把我們三個人,打發到條件最差的北樓。
林峰這樣做,自然有他的道理。陳光明因為訂報的事,不給他這個副部長面子,他一直懷恨在心;付雁嘛,林峰一直覬覦她的美色,這次在車上他要拉付雁到前面坐,付雁卻死活不給面子。既然你不給我面子,那我也得小小懲治你一番。
至于陳四方,那就更簡單了。年前林峰的侄子打架斗毆,被關進了拘留所,林峰給陳四方打電話,讓他高抬貴手,但陳四方硬是沒接他這茬。
林峰早就對陳四方恨之入骨了,奈何宣傳部權力太小。今天終于找到了機會,林峰必須狠狠整治他們三人。
林峰卻是一副公事公辦的表情:
“陳副局長,我和王常務住套間,第一,我要服務王常務;第二,我那里是指揮部,要經常開會,住標間怎么開會?”
“再說南樓房間滿了,必須有人住北樓,你不住,他不住,難道要我和王常務住過去?”
陳四方呸了一聲,“林峰,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肚子里怎么想的!你報復我沒問題,但付記者一個女的,你也讓人住北樓!這太不地道!”
“要服務王常務,也是年輕同志去服務,你一個老男人,拿什么去服務?別讓王常務用棒子打出來......”
頓時引起哄堂大笑,林峰面子過不去,只得吼道,“這事是王常務同意的,你們還不趕緊領了門卡,趕快回屋!”
陳四方罵罵咧咧的,林峰差點笑出聲來,只得代他去領了鑰匙,“陳局長,你別上火了,好歹只住三兩天,咱們當兵的時候,泥潭子都能睡,這總比泥潭子強百倍吧。”
陳四方罵道,“我不是爭這個條件,只是看不慣他那副媚上欺下的臉。”
陳光明深有感觸。來的路上,林峰圍著王建軍,諂媚之極,甚至要付雁過來陪著王建軍坐,付雁自然不肯,林峰試圖過來拉付雁,被陳光明絆了一腳,差點摔倒。
陳光明道,“我也看不得他那副嘴臉,不過現在有任務,咱們只管完成任務,早早回家。”
陳四方不甘心地道,“他們住的太好了......”
“沒有好到那里去,”陳光明道,“難道你不知道這新時代大酒店,是省軍區的資產么?”
陳四方還真不清楚這事,陳光明耐心講道,“其實新時代大酒店里,不止這兩座樓,圍繞著中心地帶的月牙湖,還建有二十幾間小別墅,那才是最高檔的住所呢!”
陳四方聽了,兩眼放光,“兄弟,住別墅的話,多少錢一晚上?哥哥掏錢,咱們住別墅,氣死姓林的!”
陳光明無奈地道,“那都是留著給上級領導、軍分區領導來住的,平時對外不開放,有錢也住不進去。”
說話間三人到了北樓,陳光明推開門,一股霉味混雜著塵土和潮濕的氣息涌出來,嗆得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這是什么地方?”陳光明的眼睛瞪得滾圓,他簡直難以置信:墻壁上的墻皮已經剝落,地板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衛生間的馬桶臟得不像樣子。
“連明州縣的招待所都不如!至少招待所的床單是干凈的,墻是白的,哪像這兒......”陳四方指著墻角叢生的霉斑,憤憤不平地發牢騷。
突然,對面房間突然傳來一聲凄厲的驚叫,陳光明心里一緊,猛地轉身,正看見付雁雙手死死捂著嘴,臉色慘白如紙,渾身哆嗦著從房間里沖出來。
“里面有......里面有......”付雁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撲到陳光明身邊,臉上滿是驚恐之色。
“有什么?”陳光明一個箭步沖過去,推開付雁的房門。昏暗的光線下,幾只油光锃亮的蟑螂正在地板上快速竄動,有的甚至順著墻角爬上了泛黃的床單,觸須在空氣中得意地晃動著。
“媽的不能住!”陳四方額頭上青筋突突直跳,“這是人住的地方嗎?走,咱們去找林峰說理去!今天非得讓他給個說法不可!”
三人怒氣沖沖來到南樓。林峰正翹著二郎腿坐在沙發上喝茶,看見他們進來,眼皮都沒抬一下。
“林部長,這北樓能住人嗎?霉味嗆得人喘不上氣,還有蟑螂!”陳四方猛地一拍茶幾,震得茶杯蓋叮當響。
林峰慢條斯理地吹了吹茶葉,抬眼瞥了他們一眼:“你們是來工作的,又不是來享福的。”
“可這連基本的衛生都保證不了!”陳光明壓著火氣說。
林峰放下茶杯,雙手一攤:“那沒辦法,南樓沒房間了,你們愛住就住,不住拉倒。對了,”他臉上掛著嘲諷的笑,“陳副局長,陳大鎮長,我聽說這里的將軍樓條件不錯,要不,你們去將軍樓去?”
陳四方氣得臉都紅了,剛要發作,被陳光明一把拉住。兩人看著林峰那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里又氣又急,卻一時沒了辦法。
陳光明三人無可奈何,只得往回走,林峰卻站起來叫住了付雁。
“付雁,你一個女生,單獨住北樓不方便,我去協調個房間,你搬過來吧。”
付雁當然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冷冷地道,“算了,北樓有蟑螂,南樓有惡狼,我看南樓比北樓還危險。”
“你!別不識好人心!”林峰憤怒地道。
三人下了樓,正經過大廳,突然有人叫道,“陳光明!”
陳光明轉頭一看,竟然是哥哥的戰友唐凡。
“唐大哥,你怎么過來了?”
“我來看望老領導,”唐凡指著身邊一個中年男人道,“這是趙主任,在軍隊時是我的領導,現在新時代大酒店的總經理!”
又指著陳光明道,“這是我戰友的弟弟!陳光明,在明州縣當鎮長!”
趙主任熱情地伸出手,“歡迎歡迎,陳鎮長來省城做什么?”
“我們是來參加一個新聞發布會的。”
“噢,你住在哪個房間?”
“北樓302......”
“什么!”趙主任和唐凡同時叫起來,“你怎么住在北樓?”
陳光明無奈地笑道,“住宿是統一訂的,南樓沒有房間了,我們三個只好住北樓。”
趙主任毫不猶豫地道,“你們是唐處長的客人,也就是我的客人,讓你們住北樓,這不是打我的臉么!”
他立刻喊過一個服務員來,“去!拿18號別墅的鑰匙,請陳鎮長住那里!”
唐凡半開玩笑半認真地道,“老哥,別墅不是給軍區領導住的嗎?”
“什么呀,縣官不如現管!再說,最近也沒有領導過來,你們就放心住吧......”
就這樣,陳光明三人跟著來到18號別墅,這是一座二層別墅,趙主任介紹說,軍區首長來了,和家人住二樓,二樓共有四個房間;一樓有客廳、廚房和兩個房間,供警衛人員居住。
付雁歡天喜地沖上樓,占了最大一個房間。陳四方挑了個次大的房間,留給陳光明一個小的房間。
三人放下了行李,唐凡和趙主任要請陳光明三人吃飯,陳光明謝絕了,他們飯后還要開會。
陳光明三人前腳剛走,后面就有一輛掛著軍牌的轎車駛了過來,停在16號別墅門前。
從車上下來一位老者,須眉全白,但腰桿筆直,氣度不凡。陪在他身邊的,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高大男子,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孩,女孩極為漂亮,一頭長發,皮膚很白,像個瓷娃娃一樣。
還有一人,便是省城日報社的記者樂青了。
趙主任帶著人已經等在別墅前,他快步上前,對著那老人說道,“歡迎趙老光臨東海,視察工作!”
趙老哈哈笑道,“我不覺得自己老,你別一口一個趙老,把我真的叫老了。你叫我老趙,或者直呼我的名字,叫我趙蒙生就行了!”
趙主任連連擺手,“不敢不敢,我還是叫您趙老吧!”他又看著樂青道,“樂記者,這兩位是?”
樂青笑吟吟地道,“趙燮,華金礦業公司總經理;趙霞,京城大學新聞專業的高材生。”
趙主任又和他們握了手,“歡迎入住新時代大酒店,有什么需要,只管找我。”
趙蒙生一行進了別墅,各自選了一個房間。趙霞鉆進樂青房間,“表姐,我的新聞專業論文就要結題了,但是還缺那種實戰的例子,這次你真能幫我?”
“當然了,我就是沖這個來的,”樂青一邊從箱子里拿著昂貴的化妝品,一邊說,“明天,咱們參加一場新聞發布會,在會上,當場揭穿地方貪官肆無忌憚霸占企業家財產的真相。”
“真的?”趙霞興奮得跳了起來,“以筆為槍,我要做新聞界的戰士!向一切黑暗勢力進攻!”
“我準備了提綱,”樂青遞給趙霞一份材料,“這個叫陳光明的貪官,手段卑鄙下流,已經把許小蘭整得快家破人亡了!明天你照著這個提問,保證讓他顏面全失。”
趙霞使勁點了點頭,“表姐,許小蘭太慘了!看她哭的那么傷心,我都跟著落淚了!我真沒想到,基層干部這么可惡!”
樂青微笑著說,“趙霞,我們新聞工作者,不能一味唱贊歌,要關注社會熱點問題,積極揭露社會不公現象,維護公眾的知情權、參與權和監督權。你的新聞從業之路,就從揭露大山鎮的黑暗,扒開陳光明的丑惡嘴臉開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