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此情景,陸羽勉為其難地咽了一口唾沫,喉嚨滾動。
他紅著眼,暗暗較勁:“誰身體差?
等下一次,下一次讓你們兩個好好瞧瞧,你們家先生我一點兒也不差。”
男人身體絕對不能差,不然怎么過上幸福生活。
陸羽轉身。
離開國子學,沒有乘坐馬車,而是打算小跑著回府。
鍛煉身體這事絕不能再拖延,必須以身作則,嚴于律己。
而身后,國子學內。
“實學強!”
“圣賢之學更強!”
“以后大明定當以實學為主!”
“應以圣賢之學為主!”
雙方文人學子依舊吵得不可開交,仿佛有著用不完的精力,恰似那青天白日里,東方剛剛升起的旭日,充滿活力。
這世界,終究是他們的。
……
皇宮后亭,太液池前。
朱元璋領著朱標,看著剛從國子學傳來的公文。
“標兒,你覺得如何?”
朱元璋考校道。
朱標眼神略顯黯淡,昔日他對朝中文人大臣都懷有親近之心,可如今朝中這些大臣所做之事,實在讓他有些心寒。
心中不免多了幾分隔閡。
尤其與國子學內這些年輕士子文人相比,朝中大臣更顯得齷齪。
朱標閉口不言。
朱元璋冷哼一聲:“衍圣公之流,只求保身;朝堂之上的碩鼠,躲躲藏藏。
反倒不如國子學的學生,可笑,可笑!”
朱元璋眼中殺意畢露。
朱標張嘴,想要再度勸說,可話到嘴邊,這一次卻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朱元璋見狀,欣慰地點了點頭:“標兒,放心。
咱不是要殺他們,只是此事過后,得給他們一個警告。
這一次你沒再勸咱,咱覺得挺好。”
朱元璋一番真心實意,讓朱標內心如暖流涌過。
他輕聲說道:“父親,兒子之前確實考慮欠妥。”
在朱元璋眼里。
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遠超君臣關系。
朱標隨時都有可能披上天子龍袍,這種情況,前朝沒有,后朝也不會再有,千年王朝也就這么一例。
甚至朱元璋還盼著朱標能有更大作為。
“你明白咱的苦心就行。”
朱元璋本想說些感動的話,可又覺得太過扭捏,不像個大老爺們。
“行了,你退下。”
為避免這種略顯尷尬的場面,朱元璋趕忙說道。
朱標這才緩緩離開。
朱標前腳剛走,馬皇后從閣樓來到朱元璋身前,滿是埋怨地說:“你,明明心里惦記著標兒,就該把心里話跟他說清楚。
之前標兒被朝堂那些臣子蒙蔽了,現在既然想通了,能明白你的心意,你又何必一直藏著掖著?”
“咱的心意。
他要是能知道就知道,不知道就算了。
咱做事,難道還要跟兒子報備?
咱想做就做。”
朱元璋背過身,老臉微微一紅,帶著些故作鎮(zhèn)定的慌張說道,那模樣竟有幾分孩子氣。
馬皇后眼神寵溺,柔聲說道:“我們畢竟會老,身子康健也就百年時光。
標兒日后總是要坐上那個位子的。
你如今把心意告訴他,日后標兒也會將這份心意傳承下去。
有陸羽幫襯,標兒也能做得更出色,少操些心。
你就想一口氣把標兒和孫子們將來遇到的麻煩都解決了。
可陸羽之前在國子監(jiān)不是說過嗎,如今的麻煩解決了,過個幾十年,又會有新的麻煩,得用新的法子去應對。
陸羽都能把實學放一邊思考這些,你身為陛下、君王,難道還不如他一個臣子?”
“咱怎么可能不如那個混賬小子?
他天天鬼點子不少,要不是他腦子有些東西,妹子你以為咱能這么縱容他?
就知道守著老婆孩子熱炕頭,守著他那一兒一女。
要不是咱一直督促他。
他早回府里安享天年了。
瞧瞧他,一點兒志氣都沒有。”
朱元璋恨鐵不成鋼地說道。
“誰說的?”
馬皇后為陸羽辯解,“去倭國的時候,陸羽不是也跟著去了嗎?
他是個好孩子。
你有時候對別人要求太高了。”
也只有馬皇后敢這樣說朱元璋。
“行了,妹子。
不提這些事了。”
朱元璋見說不過馬皇后,便略過這個話題,“反正這一次,那小子又得出個風頭了。”
朱元璋突然想到什么,一把抓住馬皇后的手,語氣帶著急切:“妹子,這小子可不能一直這么由著他。
雖說他和老徐家閨女成了親,有了子嗣,但咱心里還是不太踏實。
只有真正成為一家人,咱才能放心,才能把朱家的擔子繼續(xù)壓在他身上,才能放心地把更多事交給他。”
事情意味著責任,責任意味著權力,朱元璋可以分權,但只能分給自家人。
“知道知道。”
馬皇后笑容滿面地拍著朱元璋的手,讓他安心,“但這事也不能光咱們一頭熱。
你問過徐達了沒?
他難道能眼睜睜看著?當年跟你一起打江山的老兄弟們,走的走,散的散。
徐達和你的情誼,不用我多說。
你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可不能寒了他的心。”
馬皇后一提這事。
朱元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
他心里真正在意的人沒幾個,常玉春算一個,而真正親近、能放在心窩子里的,除了家人,最信任的無非就是徐達和湯和了。
“對,妹子你說得對。”
朱元璋思索后,連連點頭,“這件事還真得好好琢磨琢磨,怎么跟徐達說,不然豈不成了咱跟他搶女婿?
這小子還張狂得很。”
朱元璋瞇著眼,坐在原地絞盡腦汁地沉思。
……
陸羽氣喘吁吁地回到陸府。
“爹爹,你在做什么?”
“鍛煉身體,這樣以后要是有壞人來欺負昊兒和萱兒,爹爹就能保護你們。”
陸羽笑呵呵地回答。
“那我們也要鍛煉身體。”
兩個孩子奶聲奶氣地說道。
于是,陸府里。
陸羽在前頭小跑,身后兩個孩子也跟著小跑,旁邊一大群丫鬟、下人小心翼翼地跟著,生怕府里的公子小姐出什么閃失。
徐妙云聽到動靜,趕忙從后宅趕來。
“夫人,您可算是來了。”
“老爺這是在干什么?”
熟悉的婆子趕忙湊過去解釋。
徐妙云沒有直接阻攔,而是等婆子說完,。
走到陸羽跟前將他攔住,說道:“你要是真想鍛煉身體,府里有不少從軍中退下來的老人,比你這瞎跑有用多了。
再搭配上藥酒,效果也會更顯著。”
徐妙云一說起強身健體的事,便信手拈來。
她本就是將門虎女,是魏國公徐達府上的千金,別看如今嫁給陸羽,生了一兒一女,成了陸府的夫人。
但年幼時可是跟著父親走南闖北的。
一身武藝雖平日里沒機會顯露,但要是真遇到急事,拿起刀子也能和敵人拼上一拼。
“行了,昊兒萱兒,你們兩個先去玩。”
徐妙云開口。
兩個孩子吐了吐舌頭,偷偷看了陸羽一眼。
在他們心里,爹爹是一家之主,可爹爹聽娘親的話,所以娘親更是一家之主。
兩個孩子很快就被帶下去了。
“怎么突然想起鍛煉身體這茬了?”
徐妙云把陸羽帶到前廳問道。
陸羽有些不好意思,在媳婦的再三追問下,還是將之前在國子學里發(fā)生的事說了出來。
“那就從明日起,跟著你家娘子我好好學一學。”
徐妙云笑意盎然地說道。
“能行嗎?”
陸羽有些懷疑。
“呵呵。”
徐妙云冷笑一聲,走到陸羽身前,一個擒拿手就抓住陸羽的胳膊,微微往上一扭。
頓時,陸羽目瞪口呆。
他扭過頭,從下往上看著往日溫柔的娘子,難以置信地想:“怎么可能這么厲害?
那以前是怎么回事?
我被蒙得好慘。”
……
過了一日,大清早。
雖說沒到聞雞起舞的時刻,但陸羽也比平日里早起了半個時辰。
院子里,陸羽正蹲著馬步站樁。
兩個孩子年紀尚小,還不適合參與,所以只有他一人。
“娘子,真的有必要這樣嗎?”
陸羽站樁還不到一刻鐘,就已身子搖搖欲墜。
他心里納悶。
明明之前做工程的時候,身體還挺硬朗,這才過去多久。
半個月還是一個月,怎么就不行了?
難道真的是年紀大了?
陸羽百思不得其解。
“第一天,勉強合格。”
徐妙云在陸羽面前踱步,手中握著的并非殺威棍,只是一根尋常的白木棍,棍頭抹著紅色朱砂,材質是實木的。
她在手心里用力一拍,那震動聲頗為響亮。
陸羽見狀也有些驚心。
隨著徐妙云話音落下,陸羽身子立刻癱軟下來。
不等他跪倒,徐妙云已近身將他攙扶住。
隨后,丫鬟們把陸羽安置到浴桶里清洗,之后又讓他泡了藥酒,還給他做了一頓按摩,松弛了肌肉。
好半晌之后,陸羽才漸漸恢復過來。
所謂“窮文富武”,憑借陸羽眾多項目的成功推行。
他如今的家產已然達到一個天文數字。
就拿之前的紡織機來說,就給他帶來了幾輩子都花不完的錢財。
雖說很多推行,帶來的財富進了國庫,但陸羽可不傻,不留給他自己,難道還不給昊兒和萱兒嗎?
他也早就和老朱商量過。
打工人也是需要“畫餅”激勵的。
恢復好!
陸羽剛從屋內走出,準備前往國子學。
徐妙云那溫婉卻又仿佛帶著“魔力”的聲音從旁邊傳來。
“明天繼續(xù)!”
陸羽有心拒絕。
可一轉身,發(fā)現娘子早就離開了。
他也只能深吸一口氣,心想日后再說。
……
國子學門口。
往日這個時候學子們都會直接進去上課,今日卻齊齊聚集在此處。
不僅國子學的文人學子,各家書院以及不少私塾的文人學子,甚至還有一些閑散官員,也都迅速趕來。
“讓一讓,讓一讓,衍圣公之子孔大人來了!”
“這位可是圣賢的后代子孫,山東孔家的人!他來到國子學,莫不是要和國子學祭酒先生辯論一番,探討學問之道?”
“呵呵,我看是來砸場子的還差不多。”
隨著眾人的議論,不少國子學學子開始焦慮起來。
他們承認自家先生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山東孔家在天下文人心中宛如一座大山,面對孔家之人。
他們仿佛平白無故就矮了三分。
他們扛不住,自家先生又能否扛得住?
眾人不禁心生擔憂。
在眾目睽睽之下,孔訥面色平靜,一臉風輕云淡地來到眾人身前,站在高處大聲喊道:“實學之道。
起源于國子學,源于國子學祭酒陸羽先生。
今日,就讓這位先生出來,看看究竟是實學才是大明的未來,還是我孔孟圣賢之學,才是大明一朝的未來之道!”
孔訥這番慷慨激昂的話語,在國子學門口,無異于公然上門挑釁。
所謂“文無第一,武無第二”。
他這種舉動。
面上看,已是將國子學的臉面狠狠踩在腳下。
今日若國子學不予以反駁,不僅國子學的名聲、實學的名聲,都會一落千丈。
甚至!
在文人之中,實學將徹底被貶為與匠人之學、胭脂之學這類奇技淫巧同等的境地,再無翻身之日,毫無重振的可能。
聞言,國子學眾多士子憤憤不平。
可面對孔訥,這位未來的的衍圣公,先天的法理上面,他們就沒資格去反駁,只能靜待時機。
方孝孺見狀,到了道衍身前。
“先生還沒來嗎?”
黃觀,馬君則同樣看去,面帶憤慨。
“無礙!用先生的話,讓子彈飛一會兒。”
道衍淺淺一笑,笑容神秘莫測,意味無窮。
陸羽還沒來。
國子學大門前。
一道道高亢之音反倒提前,清晰無比的響徹在場所有人的耳畔。
“陛下到!太子殿下到!”
“燕王殿下,到!”
“晉王殿下,到!”
……
來的不只是皇家之人,還有著陪同的文武百官,也都一一在內。
今日這場戲。
來的人越多,場面越大越好。
“你們繼續(xù)。”
朱元璋到場,所有人都俯下身來,恭敬行禮。
“今日咱過來,實學,圣賢之學,咱不過問。”
朱元璋揮了揮手,隨即走到一旁,將這最佳核心位讓了出來,代表著他這位天子的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