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這一日也來了,在這奉天殿內親眼目睹。
“太子殿下朱標文成武德,監國期間從未出錯!請陛下成全。”
“如今我大明萬萬離不開陛下,但更離不開殿下。上古圣賢有互讓之舉,如此美事,再次出現于我大明一朝,乃是圣賢之舉,該當銘記。”
“還望殿下成全,成全朝堂,成全我大明天下。”
“本宮絕然不可。”
心頭早已定下了事宜的朱標,此刻拒絕起來也顯得煞有其事。
第一次,然后是第二次。
緊接著是第三次。
最后,朱標才勉為其難地坐上了那天子之位。
不過還需舉辦了登基大典之后才算是真的落實。
不過即便如此,三辭三讓的戲碼過后,太子朱標在這朝堂之上本就特殊的地位。
于是變得更加特殊,似乎儼然間已是眾人眼中再進一步、更為名副其實的天子之人。
……
登基大典選了個良辰吉日,由禮部官員親自擬定,隨后兵衛相隨,其他部門重臣也一一前往。
舉辦當日,洛陽新都百姓紛紛圍觀追隨,那大明軍校和禮部商量好的章程,四處都有著軍校學員,齊齊如影隨形一般四處布防。
登基大典之上,雖未妄動刀兵,但實學新造的火炮一一擺放而出,代表的是大明當今圣賢之物;還有熱氣球從天而降,大明王旗如天宮降臨一般,神跡昭顯,更能夠借此宣揚朱標這位大明天子的正統性。
君權神授,古往今來一直都有,雖未去那泰山封禪,但在這洛陽新都舉辦的實學登基大典,照樣辦得如火如荼、熱鬧無比。
一系列的流程全部走完,群臣百官連同陸羽這位實學圣賢,也都位列其中,齊齊俯身下拜,最后雙膝下跪,高呼:“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隨著這一聲從未有過的呼喊響起,大明儼然又是翻開了全新的篇章。
而在這登基大典之外的高臺處,朱元璋、馬皇后夫婦二人,也親眼目睹著子孫擔起了這朱家江山的重擔。
“標兒他一定可以的。”
朱元璋滿面含笑,寄予了無限的期待。
一旁的馬皇后也連連點頭,柔和的眼眸之中,也浮現出濃濃的笑意來。
雛鷹總是要長大,翱翔于天際。
他們這些做長輩的能扶持到如今這一步,便已然足夠了,剩下來的路,自然是要他們一步一步前去走的。
俗語有言,一朝天子一朝臣。
登基大典過后,本該在朝堂之上發生的人事變遷,卻只是發生了幾個再尋常不過的調動:原太子府之中的黃子澄伴讀升為翰林學士,齊泰則為兵部侍郎,還有其他的屬臣也都經歷了一部分的升遷。
但多數都在朝堂重臣的接受范圍之內。
要知道,如今在這奉天大殿之上的群臣,本就是實學官員,而朱標這位朱家子弟,在實學官員之中的分量絲毫不低。
再加上如今朱標登基為天子,成了皇帝,在實學派系之中的地位再次大幅度提升。
本就是他們這些實學官員所一直追隨的對象,實學一派本就是東宮太子一派,到了如今,本就是天子一派。
所以哪怕東宮這些屬臣追隨朱標多年,可也不好將如今朝堂之上的這些實學官員革除,以此來讓這些人取而代之。
若真做出此事,朝野動蕩、國家不安,恐怕就連那在后庭之中養老退休的朱元璋,也萬萬不會答應。
大明可是好不容易才有了如今這般景象。
情況雖并沒有如東宮大多數臣子想象的那般,但也的確是好轉了不少。
他們也能夠明白,當今洪武一朝過后的新朝,如今的朝堂局勢早已被定下大半,不是他們這些東宮臣子想如何便能如何的了。
這一日,武英殿內。
文華殿大學士吳沉、武英殿大學士宋濂,還有其他實學官員,紛紛探討著新朝的年號。
洪武一朝已然成了過去式,當今的天子乃是朱標。
那么這年號自然也是要更改一番才成。
“天元如何?”
“開元盛世乃是大唐貞觀年間,如今洪武過后,我大明天元自當能壓得住他大唐一頭。”
聽聞此言,宋濂呵呵一笑,隨即搖頭:“此年號不妥,大唐怎能同我大明相提并論?如今我大明實學盛世,且還是同他大唐比個什么?”
“依我看,我大明當萬事昌盛、永世不衰,不若便換為泰昌如何?”
“取國家太平、長治昌盛之意。”
宋濂開口,這“泰昌”二字,日后也自是大明后續天子可能會用的年號。
隨后亦有其他的幾個年號被探討著拿出,最后定下來足足三個年號,這才交到了朱標的面前。
如今朱標在這武英殿內,才算是名副其實的天子。
“天盛”、“天元”、“泰昌”三個年號,落在了朱標的眼眸之中。
朱標淺淺一笑,便直接定下了當頭的那個年號。
隨后,在洪武一朝過后,便成了天盛一朝。
此事定下,禮部那邊迅速更改,這“天盛”一朝的官員也開始各司其職,繼續謹慎行事。
而天盛一朝,才是實學一眾官員真正井噴的重要時刻,勢必會在此朝年間迎來一個前所未有的巔峰。
洪武一朝,實學官員重在培養,數十年過去,如今才漸漸嶄露頭角、四處遍地開花。
雖說在前些年便已有了遍布五湖四海的勢頭,可到如今才漸漸全數入駐中樞,成了鞏固朝堂的重臣。
天盛一朝,寓意的正是這大明的國勢能宛若上天一般長久興盛下去。
這才是朱標心中所念。
當此年號落到朝堂眾臣、百官的耳中,禮部尚書馬君澤連連點頭:“天盛一朝,好。”
還有如今也加入了禮部、擔任禮部侍郎的方孝孺,面露沉思之色。
他掌管《大明日報》許久,最是擅長在字里行間揣摩旁人心意,此刻也似是能夠從這新年號中看出他們實學一派未來的繁榮。
只是此刻,方孝孺內心忍不住生起妄念來:俗語有云,盛極而衰,我實學一派,可否也會有那一天?
這大明真的能夠萬事不衰嗎?
抱著這樣的疑惑,方孝孺也是個犟脾氣,否則此前也不可能膽大包天,把陸羽的私房事拿來傳遍洛陽新都,以此提升《大明日報》的銷量,打開剛剛展開的局面,絕對是個不讓人省心的主兒。
工部之內的發電項目,陸羽如今只是掌管大體章程,落到細節的實處,便不是他所擅長的了。
哪怕他是個工科出身。
天賦還有落到實處的經驗,終究是不如這些工部的頂級工匠。
若說科舉一道,千年以來有龍虎榜蘇軾、蘇洵、蘇轍蘇家三子,還有那張衡,以及數代以來的狀元之才,那么在如今這“天盛”一朝的大明工部之內,在農工巧匠、實學一道方面,真正有著天賦之人,也全都如雨后春筍般不斷拔尖涌入到了工部之內。
實學一道重在落于實處。
而當陸羽這位實學圣賢注重工部之后,實學之中所有的重心也不可避免地偏移到了這一方面,甚至國子監那邊的算學、工科,其中課程的分量也加重了許多。
還有在科舉一道上面,若是在算學上面有所天賦,甚至能夠有獨到見解,或許單單憑借此卷,便能夠在那進士榜上博得一個不錯的出身。
所謂上行下效,上面的大人物重視了,而且能帶來行之有效的利潤,還有源源不斷的進項,自然會讓這國策也隨之改變一二。
還有身旁那原本六七級的工匠,只是過了短短半載時光,都已經摸到了陸羽所制定的八九級門檻,滿級工匠似乎也有了幾分潛力。
到了如今這一步,拼天賦的關鍵時候,陸羽能仰仗的優勢,除了那些前瞻性的目光、精確無比的大體方向,以及各個小項目之間的優化之外,剩余的他只能成為一個甩手掌柜。
否則若真的親自操刀,效果還不如他身旁的那些左膀右臂。
可即便如此,工部之內的多數工匠都能表示理解。
在他們眼里,陸羽實在過于妖孽。
國策、實學、織物、政策,還有部門執法、天下大事,前知五百年后知五百年,處處精通。
若是連這些精通之處還能做到出神入化。
可真是把他們這些人的活路堵得死死的了。
甚至陸羽在落到實處的舉措稍有瑕疵,反而讓工部的這些人心中莫名覺得。
“總算給個機會了。”
于是!
當方孝孺來到工部之后,見到的并非陸羽如同前段時日那般忙碌不息,恨不得夜以繼日、披星戴月,在工部之內睡大通鋪只為趕項目進度,而是……
跟如今洛陽新都不知何時彌漫的一股奢靡之風極為相似,就差帶著個鳥籠,里面掛著只鸚鵡,跟那些紈绔子弟一般開始逛園子去了。
看到這一幕,方孝孺一時間難以置信,悄悄喚了一句。
“先生。”
陸羽回過神來,沒好氣地看了他一眼。
方孝孺這才勉強確定,上前問道:“先生這是生了何事?”
方孝孺一臉哭笑不得。
陸羽指了指面前幾個好苗子:“工部之內有好苗子,恐怕再過兩三年。他們在工部之內就能擔當大任,你家先生我所任的工部侍郎之位,也就是要拱手讓賢了。”
陸羽可以不把這工部侍郎的位置放在眼里,但此刻他所說的話,言者無意,聽者有心,頓時就讓工部之內的活力更增一層。
尤其是在陸羽身旁的那三個頂級工匠。
兩個八級、一個九級,更是卯足了勁頭打算往死里拼。
他們三人如今個個都得了官身,兩個八級的是工部主事,九級的是工部員外郎,再進一步,可真有可能成為這工部侍郎。
雖說他們沉迷于工部的技術還有那些實學之道,可并不代表他們沒有虛榮和爭權奪利之心。
大好男兒,哪一個不想手握大權?
那工部侍郎,便毫無疑問稱得上是大明天下的朝堂重臣了。
工部天官里的二把手可不是開玩笑的。
尤其是當下的工部,已然能跟兵部、吏部、戶部平起平坐、并駕齊驅,更是含金量十足。
“先生也不用妄自菲薄,先生之才在于大局。”
方孝孺恭敬地夸贊著陸羽。
“還用不著自家的學生來安慰我。無事不登三寶殿,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有事說事,無事退下。”
對于方孝孺,陸羽是愛之深責之切,但同樣也恨得牙癢癢。
看看楊士奇,再看看黃子澄、馬君則。
他們兩人何時給他這先生帶來這么多麻煩?
唯有面前的方孝孺,前前后后總惹事。
偏偏此人同他家媳婦徐妙云關系相處得最好,而且禮數也最為周到,陸羽實在拿他沒半點辦法,甚至有時都還覺得。
有這么一個懂事的學生,倒也不錯。
好比此時此刻。
“這不是念著先生前幾日勞累,所以給先生送了些可以提神的炒茶嘛。
這可是按照先生之法,而后經人加以改良的,那南直隸江南一處蘇州剛上任的知府,可是最為賣力的了。”
方孝孺淺淺開口,話語之中飽含深意。
蘇州知府,陸羽還勉強有些印象,好像是姓姚,家中好像還有個小女兒。
對方在陸羽同涼國公藍玉、江夏侯周德興、定遠侯王弼前去負責鐵路事宜時,也算是勤勤懇懇。
可惜家中有個坑爹的女兒,所以這一身官聲,還有背后姚家多年的積累,毀于一旦。
陸羽雖不曾在意,可不代表那南直隸的布政使還有總兵不在意。
陸羽可以不關心,但他們兩人絕對要關心,而且這個姿態也定要拿捏出來。
否則陸羽可能不會將此事放在心上,但他的那些學生還有實學一派的其他官員們,自會替他這先生出手擺平。
其中不知有多少人在科舉一道上沒什么天賦,可卻在算數還有實學一派上大放異彩。
可能并非全部,甚至也沒有一半,只有不過五分之一而已,但這五分之一的官員,也足以讓一省的布政使還有總兵心驚肉跳了。
所以這新上任的蘇州知府,對于陸羽真是極為上心,怕的就是重蹈他前任的覆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