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
夏茂山的話音剛剛落下,廳外就傳來一陣極其匆忙慌亂的腳步聲!
夏茂山心頭一緊。
“將軍!將軍!不好了!”一個身著管事服飾的中年男子,連通報都顧不上,直接掀簾闖了進(jìn)來,他跑得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臉色煞白,一手捂著胸口,顯然是拼盡了全力跑來的,此刻連話都說不連貫,只能扶著門框大口喘氣。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夏茂山和夏夫人剛剛稍緩的心神瞬間又提了起來!夏茂山眉頭緊鎖,沉聲喝道:“慌什么!成何體統(tǒng)!慢慢說,天塌不下來!”
那管事好不容易喘過一口氣,也顧不上禮儀,指著府門的方向,聲音因為驚懼而尖利變調(diào):“將、將軍!府外……府外來、來了好多人!儀仗……是宮里、宮里的儀仗!領(lǐng)頭的是……是宋太妃娘娘的鑾駕!太妃娘娘親自來了!說、說是……”
“說是什么?”夏茂山眉頭緊蹙,眼中隱約有些不安。
管事狠狠咽了口唾沫,幾乎是哭喪著臉喊了出來,“說是來替攝政王易子川,向、向大小姐提親的!!!”
“哐當(dāng)!”
夏茂山手中那只剛端起來、還帶著溫?zé)岬牟璞撌炙ぢ湓诘兀查g四分五裂,滾燙的茶水濺濕了他的袍角和靴面,他卻渾然未覺。
他整個人如同被一道驚雷直直劈中,僵立在原地,臉上剛剛恢復(fù)的血色在剎那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難以置信的震驚和一種被逼到絕境的鐵青。
夏夫人也是驚得倒退一步,猛地用手捂住了嘴,才抑制住即將脫口而出的驚呼,一雙美目瞪得圓圓的,里面充滿了駭然與無措。
宋太妃!竟然是宋太妃親自駕臨!還是以如此正式、如此高規(guī)格的提親儀仗!
這已經(jīng)不是簡單的陛下保媒了!這是皇族長輩,以最隆重、最不容拒絕的方式,親自下場為易子川撐腰!這幾乎是將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
廳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管事粗重驚恐的喘息聲。
而廊下,將這一切聽得清清楚楚的夏簡兮,更是如遭雷擊,渾身冰涼,扶著廊柱的手指用力到關(guān)節(jié)泛白。
宋太妃……提親……
易子川,他竟是……做到了如此地步!
夏茂山與夏夫人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與驚駭。宋太妃親自提親,這已是天大的面子,幾乎將了夏家一軍。
“怎么……怎么會來得如此之快?”夏夫人聲音微顫,下意識地攥緊了丈夫的衣袖,“陛下才剛提過,太妃娘娘這就……這簡直是不給我們?nèi)魏无D(zhuǎn)圜的余地啊!”
夏茂山臉色鐵青,胸腔劇烈起伏,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速思索著對策。拒婚?在宋太妃親自登門的情況下,幾乎等同于當(dāng)面打皇家的臉!可應(yīng)下?他如何甘心!
就在這焦頭爛額,外頭又響起了一連串的腳步聲。
“將、將軍!夫人!又、又來了!”另一個小廝連滾帶爬地沖了進(jìn)來,這次他甚至沒能站穩(wěn),直接撲跪在地,聲音因為極致的恐懼而抖得不成樣子,臉色比剛才的管事還要慘白,仿佛見到了什么索命的閻羅。
“混賬東西!又是誰來了?!難道是天塌了不成!”夏茂山被接二連三的變故激得心頭火起,又有一股寒意從心底冒出,厲聲喝道。
那小廝涕淚橫流,幾乎是嚎啕著喊出:“是、是太后娘娘!太后娘娘的鳳駕也到府門外了!儀仗比太妃娘娘的還要隆重!門房……門房已經(jīng)跪了一地了!”
“太、太后?!”
這一次,夏茂山和夏夫人是徹徹底底地僵住了,如同兩尊瞬間被冰封的雕塑。
夏茂山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頭頂,眼前陣陣發(fā)黑,腳下踉蹌一步,若非夏夫人及時扶住,幾乎要栽倒在地。他嘴唇哆嗦著,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太后!
當(dāng)朝圣母皇太后!比宋太妃身份更尊貴、權(quán)勢更煊赫的存在!她竟然……竟然也親自駕臨了?!
一個宋太妃已是泰山壓頂,如今再加上太后……這已不是提親,這是赤裸裸的、不容置疑的皇權(quán)威壓!是兩道足以將任何反抗都碾碎成齏粉的驚天巨浪!
夏夫人扶著丈夫的手臂也在劇烈顫抖,她臉色慘白如紙,眼神中充滿了絕望。
太后與太妃聯(lián)袂而至,只為易子川求娶她的女兒?這易子川……他究竟有何等通天的本事,竟能勞動這兩位深宮中最尊貴的女人同時出面?
廳內(nèi)陷入了一種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恐懼之中。先前因“招贅”而升起的那點底氣,在此刻兩位皇族至尊的鳳駕面前,顯得如此可笑,如此不堪一擊。
府門外,想必已是旌旗招展,儀仗森嚴(yán),無形的皇家威儀如同實質(zhì)般籠罩了整個鎮(zhèn)北將軍府,壓得所有人喘不過氣。
夏茂山猛地閉上眼,再睜開時,眼中已是一片血紅與頹然。他艱難地喘了口氣,聲音沙啞得如同破舊風(fēng)箱:“開……開中門……全府……跪迎……”
當(dāng)中門大開,夏茂山率領(lǐng)全府仆役跪迎太后與宋太妃鳳駕時,整個鎮(zhèn)北將軍府都籠罩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與寂靜之中。
皇家儀仗的威嚴(yán),幾乎讓空氣都停止了流動。
太后與宋太妃被恭敬地迎入正廳,端坐于上首。太后神色雍容平和,卻不怒自威;宋太妃則面帶溫和笑意,眼神卻同樣銳利。
夏茂山與夏夫人恭敬地侍立在下首,心早已沉到了谷底。夏簡兮則遵從禮數(shù),在兩位貴人入座后,便被夏夫人示意由丫鬟陪著暫時退入后堂回避,但她的心卻如同被放在沸水中烹煮,坐立難安。
“夏愛卿,不必多禮,坐吧。”太后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儀。
待夏茂山忐忑落座,太后便開門見山,目光掃過夏茂山緊繃的臉:“哀家與太妃今日前來,所為同一件事。想必夏將軍也猜到了,是為了攝政王易子川,向府上千金夏簡兮提親。”
夏茂山深吸一口氣,起身拱手,硬著頭皮道:“太后、太妃娘娘厚愛,臣與小女感激不盡!只是……臣早年便已立下家規(guī),小女簡兮需招贅入門,以延續(xù)夏家香火。此乃臣一片私心,亦是祖上所期,還望太后、太妃明鑒!”他搬出了最后的,也是自認(rèn)為最堅固的盾牌。
宋太妃聞言,輕輕笑了起來,語氣柔和卻字字千斤:“夏將軍愛女之心,哀家與太后自然明白。只是,規(guī)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子川那孩子,哀家是看著他長大的,品性能力,皆是萬里挑一。他對簡兮丫頭的一片真心,哀家也看在眼里。將軍難道就忍心因為一個‘招贅’的舊規(guī),便拆散一樁天賜的良緣,誤了兩個孩子終身的幸福嗎?”
太后接過話頭,語氣更為沉穩(wěn),也更具壓迫感:“夏將軍,子川不僅是攝政王,更是朝廷棟梁。他的婚事,關(guān)乎朝局安穩(wěn)。陛下亦有此意,認(rèn)為夏家女兒端莊賢淑,與子川正是佳偶天成。哀家今日親自前來,便是以示皇家對此事的重視與誠意。若將軍執(zhí)意于‘招贅’二字,豈非置皇家的顏面與朝廷的體統(tǒng)于不顧?”
夏茂山額頭滲出細(xì)密的汗珠,太后的每一句話都像重錘敲擊在他的心上。他試圖掙扎:“太后、太妃娘娘,非是臣固執(zhí)……只是夏家一脈單傳,臣……”
“夏將軍,”太后打斷了他,聲音依舊平和,眼神卻深邃如淵,“哀家知道你的顧慮。但你要明白,即便簡兮嫁入王府,她依然是夏家的女兒,夏家的榮耀不會因此減損分毫。反之,若因此事使得君臣離心,朝野非議,豈非得不償失?哀家可以在此承諾,將來簡兮所出之子,可擇一賢者,兼祧兩姓,如此,既全了夏家香火,也不負(fù)這段姻緣。這已是哀家與陛下能做出的最大讓步。”
兼祧!這幾乎是皇室能給出的、解決承嗣問題最體面的方案了!
夏茂山渾身一震,他明白,這已是底線。太后親自承諾,陛下默許,兩位后宮最尊貴的女人聯(lián)袂施壓,甚至給出了“兼祧”的解決方案……他若再堅持,就真的是不識抬舉,將夏家置于萬劫不復(fù)之地了。
他臉色灰敗,嘴唇翕動,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所有的退路都被堵死,所有的理由都顯得蒼白無力。
夏夫人在一旁看著丈夫備受煎熬的模樣,心疼不已,卻也知大勢已去,她悄悄拉了拉夏茂山的衣袖,眼中含淚,微微搖頭。
廳內(nèi)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只有夏茂山粗重的呼吸聲清晰可聞。
良久,夏茂山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猛地抬起頭,眼中布滿血絲,聲音沙啞而疲憊,帶著一種英雄末路般的悲涼與妥協(xié):
“太后、太妃娘娘……金玉良言,句句在理……臣……臣無話可說。”他艱難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擠出來,“只是……婚姻大事,終究關(guān)乎小女一生幸福。臣……臣懇請?zhí)蟆⑻莩荚儐栃∨约旱囊庠浮H羲羲母是樵福肌^無二話!”
這是他最后的堅持,作為父親,他能為自己女兒爭取的,也只剩下這最后的、看似選擇的權(quán)利了。
太后與宋太妃對視一眼,眼中皆閃過一絲了然的笑意。太后微微頷首:“準(zhǔn)。夏將軍愛女之心,哀家甚為感佩。便請夏小姐出來一見吧。”
當(dāng)夏簡兮被重新喚入正廳,面對太后、太妃審視而又帶著笑意的目光,以及父親那復(fù)雜難言、帶著愧疚與期盼的眼神時,她瞬間明白了自己已成為這場風(fēng)暴最終的中心。
所有的壓力,皇權(quán)的重量,家族的存續(xù),以及……那個男人不顧一切的決心,此刻都沉沉地壓在了她那尚顯單薄的肩頭。
她該如何抉擇?
夏簡兮一步步走入正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又似踩在針尖。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太后雍容平和下的審視,宋太妃溫和笑意中的期待,母親擔(dān)憂而緊張的眼神,以及父親那混合著無力、愧疚與最后一絲希冀的復(fù)雜注視。
廳內(nèi)靜得可怕,連呼吸都顯得小心翼翼。
“簡兮,過來。”太后率先開口,聲音依舊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
夏簡兮依言上前,斂衽行禮,姿態(tài)無可挑剔,垂下的眼睫卻掩不住微微的顫抖。
太后看著她,目光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考量:“哀家與太妃今日前來,是為你與攝政王易子川的婚事。你父親言道,需問過你自己的意愿。哀家現(xiàn)在便問你,攝政王易子川,人品貴重,功在社稷,他傾心于你,陛下亦有成全之意,哀家與太妃亦覺此乃良配。你,可愿意?”
所有的壓力在這一刻匯聚于她一身。她若應(yīng)下,便是遂了皇家心意,解了家族危局,卻也似乎……遂了那個霸道闖入她世界的人的心愿。她若拒絕……夏簡兮幾乎不敢想象那后果,那將是把夏家推向萬丈深淵。
她下意識地看向父親,夏茂山嘴唇動了動,似乎想說什么,最終卻只是疲憊地閉上了眼睛,將選擇權(quán)完全交給了她。母親則緊緊攥著帕子,眼中含淚,對她微微搖頭,那意思再明顯不過——形勢比人強,不可任性。
拒絕的話在舌尖滾動,帶著不甘與委屈。憑什么?憑什么她的婚事要由旁人如此擺布?憑什么那個易子川可以用這種方式,逼得她毫無退路?
可當(dāng)她抬起頭,準(zhǔn)備開口時,腦海中卻不合時宜地閃過昨夜窗欞外的低笑,閃過他炙熱的呼吸,閃過他執(zhí)拗地說“我瘋了”時的眼神……那些畫面與她此刻面臨的泰山壓頂般的壓力交織在一起,形成一種極其復(fù)雜的情緒。
“簡兮丫頭,”宋太妃柔聲補充道,帶著過來人的勸慰,“女兒家的婚事,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不僅有父母在場,更有哀家與太后親自保媒,天家顏面,亦是恩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