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姝公主的動向,被另一駕馬車里的人察覺。
昏暗的車廂內,正在調弦的絮娘子眼底閃了閃,收了手指,攏了攏發,想到宮里頭主子的交代,學了幾成云清絮講話時的神態。
“大人。”
她語調溫柔似水,“剛才妾身遠遠瞧著,您同李大人相談甚歡,您二位從前認識嗎?”
聽她提起李淵,云清川翻書的手頓了頓。
手指停留在書的扉頁上,上面有一行勸學的小字。
字跡娟秀,是絮兒從前留下的筆跡。
這本書,亦是他最愛讀的《中庸》。
收了書卷,看著絮娘子那似曾相識的眉眼,他面容上的冰雪消散,露出些溫煦來,耐心地解釋道。
“與我倒沒什么淵源,與我那妹妹有幾分交集。”
想到從前,云清川忍不住嘆了一聲。
當初,他覺得李淵家世薄弱,父母只是名不見經傳的商人不說,他自己也未得個什么功名,一二十的年紀,僅是個秀才公,連舉人都不算,這種年紀了,往后也沒什么官途可言。
配絮兒,總是委屈絮兒了。
所以當初李淵和李母上門時,他斷然拒絕了李母求婚的請求。
可人算不如天算,誰知道后來會發生那么多事,倘若時光倒流,他寧愿將絮兒嫁與李淵,哪怕一輩子求不得什么功名富貴,卻也不會害得她身陷囹圄,不得善終……
更想不到的是,他從前看不上眼的李淵,短短數月,已成了主官,擔負起進京和親的重任來。
如今,說什么都晚了。
剛才同李淵見了一面,略聊了幾句,兩人只談論天氣,談論漠北與閩南的局勢,從頭到尾,雙方都默契地沒有提到絮兒。
這樣也好。
過去的就過去了。
云清川在心里長嘆一聲,眸光落在絮娘子光潔白凈的側臉上,看著光影覆在她面上的柔色,他唇喉微動,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縈繞在心頭。
絮娘子假裝沒有發現他的注視。
指尖勾了勾弦,發出幽韻的古音,在這逼仄的車廂內,愈發撩人……
……
馬車內。
云清絮被外頭的吵鬧聲給震大腦嗡嗡的。
她忍不住問如意,“能不能繞開這些人,出去走走?”
“吵得我頭昏腦脹的,實在受不了。”
到了此刻,她也無暇分辨眾人口中的李大人,跟從前那個李淵有什么關系了。
她只想找個清靜的地方消停一會。
如意也被外頭這群莫名其妙的人吵得心煩意亂,聽了云清絮的吩咐后,將那車簾一掀,朝外頭嚎了一聲。
“都別吵了!夫人快被你們吵得頭疼了!”
此話一出,馬車外跟被掐住嗓子的公雞一般,一個音都沒再蹦出來。
好大會兒,才見霍千斛將車簾掀開,朝云清絮道。
“若煩悶的話,到河灘邊走走吧,那里有一處淺灘,搭了棚子和桌子,水質清澈,可以煮些茶水靜靜心。”
簾子被掀開,外頭的暑氣和濕氣一起撲進來,雖然潮 熱,但泥土和樹葉的清香,也讓人精神一振。
云清絮頷首點頭,扶著霍千斛伸過來的手,正要下來馬車時,聽到遠處傳來一陣馬蹄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