摶沒過多久,外公打完電話,肉眼可見的落寞。
老人家深深嘆了口氣,道:“宴州說他最近一段時間要在國外辦事,回不來。”
我心里忽然間像堵了團棉花,雖說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但這與被他當面拒絕時的失落無異。
沈宴州在國內的人脈盤根錯節(jié),就算人在千里之外,想打點一件事,不過是幾個電話的功夫。
說到底,無非是他不想伸手罷了。
不過,我沒什么好怨的。
我和沈宴州之間,靠著外公和沈老夫人的關系,才勉強能說上幾句話,連熟稔都算不上。
這些日子,他屢次幫我,已經仁至義盡。
那些人情像一筆筆債,我連本帶利都還不清,又有什么資格要求他次次都應允?
“外公,”
我望著滿臉惆悵的老人,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篤定,“咱不麻煩舅舅,又不是沒有別的辦法了。”
外公驚訝地確認道:“你有辦法?你有什么辦法?”
我故作輕松地說:“我先去找顧時序談談,或許,他剛才說的只是氣話呢。”
盡管我知道,顧時序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的,沒人能輕易撼動他的決定。
這時,外婆插話道:“老姜,先讓昭昭去試試吧!不行的話我們再插手也不遲。”
安撫好外公后,我回房給顧時序打了電話。
是孫杰接的。
顧時序似乎早已料到我會主動找他,孫杰接了電話,直接就道:“太太,顧總正在開會。您要是有事,就來公司吧。”
去顧氏集團的路上,我接到了秦律師的電話,說是我跟顧時序離婚官司的開庭時間已經定了,是這個月15號。
我感到一種莫名的輕松,再有十來天,我就解脫了。
……
一小時后,我到達顧氏集團。
為了避免上次我被前臺攔住炒粉的情況發(fā)生,孫杰索性一直在樓下等我。
見我過來,他帶我乘總裁專用電梯去了頂樓。
顧時序剛結束會議,西裝革履的他被一群人簇擁著走出來。
看見我時,他嘴角似乎掠過一抹志在必得的弧度,然后對身邊的人淡聲吩咐了句“都先去忙吧”。
走廊瞬間空了。
他徑直往自己辦公室走去,皮鞋敲擊在地面的聲音令人無端心慌。
我剛跟他進去,便聽到他譏誚的聲音:“不是不想跟我單獨說話?我還以為,你又要請我們所謂的舅舅來找我談判呢!”
我攥緊了手,指甲掐進掌心才穩(wěn)住聲線:“顧時序,你知道我為什么過來找你。”
他眉峰幾不可察地動了下,等待著我的下文。
“我可以凈身出戶,你的財產、你的股份,我什么都不要!”
我話音剛落,他一向清冷的眼底驟然掀起暗涌,層層戾氣往上翻騰。
我不理解,他怎么是這個反應?
四年的婚姻,他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就能抽身而退。
難道,他不該感到高興嗎?
顧時序盯著我,目光幾乎要灼穿人,“說下去!”
我抬眼直視他,逼自己忽略他眼神里的戾氣,“但我有個條件!我要跟朵朵做親子鑒定。如果她不是我的女兒,我立刻從你眼前消失,絕不糾纏。可如果她是,請你把她還給我!”
“凈身出戶……”
他低笑一聲,反復念叨著這四個字。
隨即,他沉聲道:“葉昭昭,你和你哥里應外合,竊取顧氏機密,讓顧氏損失慘重。你凈身出戶,那是活該。你沒資格用這個跟我談條件!”
我心口一窒,剛想反駁,卻聽他話鋒一轉:“不過,想做親子鑒定也不是不行。”
他俯身逼近我,溫熱的呼吸灑在我額前,語氣卻冷得像寒冬:“回家,老老實實做顧太太。什么時候我滿意了,我什么時候就讓你如愿。”
“不可能。”
我聲音里帶著被壓抑到發(fā)顫的怒意,猛地后退幾步跟他拉開距離。
他毀掉了我的婚姻,奪走了我的女兒,他根本不愛我,為什么還要用這種畸形的婚姻繼續(xù)折磨我?
顧時序伸手在我滿是憤怒的臉上輕撫了一下,道:“考慮清楚再回答我。”
“顧時序,你想都別想!”
我胸口劇烈起伏著,死死盯著他:“就算我答應你的條件,你也未必會讓我跟朵朵做親子鑒定。你無非就是想折磨我罷了!”
顧時序黑眸沉沉地鎖著我。
就在這時,門口響起敲門聲。
孫杰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進來,埋著頭道:“顧總,剛才法院寄來一封傳票。”
他說完,直接將裝有傳票的信封放在顧時序辦公桌上,趕忙溜了,生怕被老板的怒火波及到。
顧時序盯著那信封幾秒鐘,仿佛意識到了什么,看向我。
我像是沒看見他那緊緊繃著的下頜線,點頭道:“沒錯,十二月十五號開庭。朵朵的事既然談不攏,那就先把婚離了。跟你徹底撇清關系,對我來說,倒也算是件好事。”
顧時序的面容像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平靜,“葉昭昭,我們的婚姻,什么時候輪到你說結束?”
話音未落,他甚至沒看一眼信封里的傳票,幾下撕碎了丟進一旁垃圾桶。
他睨著我,平靜卻又高高在上地說:“那天我要送朵朵去國外,沒時間陪你玩離婚的游戲。
我看著他冷漠的面容,就連跟他吵架、爭辯的力氣都提不起來了。
多說一個字,都是浪費!
我轉身走向門口。
手搭在門把上時,我頓了頓,道:“其實你去與不去,根本不會影響判決結果。”
出了他的辦公室,門被重新合上。
身后傳來刺耳的碎裂聲,是玻璃杯砸在地上的碎響。
原來,這樣清冷、漠然到極致的男人,也會有失控的時候。
想想也是,他自信可以牢牢把我人和心都掌控于手心,哪怕肆意踐踏我也不可能離開。
他今天突然發(fā)現自己失算了,不怒才怪!
……
我回到車里,深深的疲憊感順著脊背爬了上來。
想到顧時序剛才那句十五號就要送朵朵出國的話,我此刻握著方向盤的手,都用力到發(fā)酸。
就在這時,我郵箱里收到了劇組發(fā)來的信息,我的小說已經被改編成了劇本,這是定稿前第一個版本。
名字叫做《婚途漫漫》。
“未央大大,如果您對這個版本的稿子沒有意見,我們就按照這一版定稿了。”
就在這時,我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立刻回復:“如果現在,我想在劇本里加入一個無足輕重的角色,可以嗎?”
那邊回復我:“會改變情節(jié)走向和人物背景人設嗎?”
我篤定道:“不會。”
“可以是可以,但麻煩您先把稿子寫出來,我們需要開會討論是否確定加入您說的新角色。而且,我們還需要請示高層的意見。”
高層?
是沈宴州嗎?
不知道他會不會給我使絆子呢?畢竟,上次應酬的事,的確是我不對。
就怕他耿耿于懷。
盡管如此,為了我的女兒,我也沒辦法糾結猶豫,只能一不做二不休。
“好,給我三天時間。”
就這樣,我立刻踩下油門,車子匯入了公路的車流。
顧時序想讓蘇雅欣去國外照顧朵朵,這就意味著蘇雅欣必須要放棄自己的事業(yè)。
要是這時候,她夢寐以求的劇組能給她拋出個橄欖枝。
我也很想知道,她究竟會為了一個毫無關系的女兒放棄事業(yè);還是為了這唯一翻紅的機會,奮力一搏?
如果蘇雅欣選擇了留在國內拍戲,以顧時序對朵朵愛護程度來說,他不可能放心把朵朵交給其他人。
只有朵朵留在國內,我才能給自己爭取更多時間找到跟她做親子鑒定的機會。
到家后,我沒有耽誤時間,立刻打開電腦,開始往我原先的情節(jié)里加入新角色。
為了能足夠吸引蘇雅欣,這個角色是個正面人物,算是女主的朋友之一。
不過,這個人物的職業(yè),我設定的是花滑運動員。
我可不想讓她舒舒服服的待在劇組。
……
這三天,除了吃飯的時間,我一直都坐在電腦前。
整整熬了三個大夜,我把修改好的情節(jié)發(fā)給劇組,特意標注了新增角色的戲份。
劇組那邊很快反饋,說角色設定貼合整體氛圍,沒什么問題。
我要求直接聯系蘇雅欣對接,他們也同意了。
我用劇組名義發(fā)去劇本節(jié)選,并配文:“蘇小姐,我是《婚途漫漫》的編劇。根據全劇組討論,本劇新增一個角色,很貼合您清純玉女的人物形象。如果您感興趣,可以直接入組。”
不到半小時,蘇雅欣工作室就回復了信息。
而且,還是蘇雅欣親自用語音給我回復的。
她聲音里帶著刻意壓抑的興奮,道:“未央大大,哦不,未央老師,這個角色我太喜歡了!花滑運動員,還是女主的閨蜜,簡直是為我量身定做的。”
我諷刺地彎了彎唇角,在鍵盤上打下幾個字:“蘇小姐滿意就好。”
“滿意!太滿意了!”
這時,她話鋒一轉,小心翼翼地問,“但我最近手頭有點事,能不能麻煩把我的戲份集中在一周內拍完?我一定好好表現,絕對不耽誤進度。”
我心里冷笑,果然是為了帶朵朵出國的事騰時間。
“蘇小姐,這個角色之所以想到你,也是看到你的努力,想在你低谷期幫你一把。如果你是這種態(tài)度,不如算了,免得耽誤大家時間。”
我說完,那邊立刻給我回來信息:“別啊,未央老師!是我不對,我說話沒過腦子。您說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多久都行,我絕對配合!”
見她終于上鉤,我笑了笑,繼續(xù)設局,“這個角色有不少花滑鏡頭,考慮到真實感,大部分鏡頭我們都不準備用替身。如果你能自己完成,播出后觀眾肯定會被蘇小姐的敬業(yè)精神感動,之前那些負面評價說不定能逆轉。”
蘇雅欣想都沒想,便回:“沒問題!您放心,我學東西很快的。謝謝未央老師給我這個機會,我一定不會讓您失望!”
隔著屏幕,我都能感受到她那顆想翻紅的心。
就在這時,她又給我發(fā)來個請求:“未央老師,有件事,想跟您協(xié)商一下。我十五號之后再入組可以嗎?實在是家人有事,我抽不開身。”
我每個字都格外嚴肅地回她:“蘇小姐,你這個年紀學花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劇組已經給你預約了花滑教練,希望你明天就入組開始學習。每天劇組都會給你制定訓練計劃,如果你覺得困難,我想,會有很多演員愿意接這個角色的。”
這次,蘇雅欣那邊很久都沒有回復。
一小時之后,她才回我:“未央老師,就按照您說的辦,我明天就去劇組報道。對了,您明天在劇組嗎?我還要好好感謝您給我這個機會呢,可以的話,我請您吃個飯,您能賞光嗎?”
“不必,我不喜歡應酬。”
我直接拒絕。
……
翌日一早,我得到劇組的消息,說蘇雅欣已經去報道了。
而宋今若一大早也匆匆跑到我家里來。
“昭昭,你知不知道,蘇雅欣要出演你的小說了!”
她以為自己帶來的是個重磅消息!
我淡定地看著她,問:“你怎么知道的?”
宋今若拿出手機,道:“你看,她自己微博上發(fā)的。”
微博上,許久不更新的蘇雅欣更新了一張自己在劇組的照片,還配文:“感謝《婚途漫漫》劇組的邀請,感謝作者夜未央特意為我加了角色,也感謝努力的自己。這次,你們的欣欣要體驗花滑運動員的人生了!”
我覺得挺滑稽的,她這語氣聽起來好像是我們上趕著請她來拍戲。
縱使現在她無戲可拍,無廣告可接,可她還要立一副正當紅的人設。
下面一堆腦殘粉全都冒出了頭:
“啊啊啊,我們雅欣終于復出了!這段日子把我嚇死了,以為雅欣再也接不到工作了。”
“是金子總會發(fā)光的。雅欣接不到工作的時候一定在沉淀自己,你們看,現在的雅欣比之前更堅定了呢!”
“太感動了!好期待我們欣欣的表演,花滑運動員哎,縱觀娛樂圈只有我們欣欣能演出美感!隔壁那個安婊,就算搶到了女主,又能怎樣?等戲上映了,才能見分曉!”
“……”
宋今若氣得要命,恨恨地說:“我都想吐了!她還有臉說努力?努力勾引男人呢吧!”
我笑了笑,道:“蘇雅欣還真是比我想象的更加沉不住氣。事以密成,這還什么沒開始呢,她話就說出去了。”
宋今若一臉不解的看著我:“什么意思?你別告訴我,這角色真是你給她加的?”
我指著自己的黑眼圈,道:“看,熬了三天三夜,特意給她寫的角色。”
“你瘋了?讓她演你的小說,你不嫌臟嗎?”
我悠哉地靠在椅背上,享受著片刻的寧靜,淡淡地跟她解釋道:“放心,劇組拍完了會給我看最終版的,還會刪減掉很多鏡頭。到時候把她的戲份全刪了就行,反正本來就是無足輕重的角色,不影響主線。”
宋今若愣了兩秒,突然笑出聲:“妙啊!現在哪個劇組都不敢用她,為了翻紅,她肯定為了這個機會,拼命練花滑,估計天天摔得鼻青臉腫。結果最后鏡頭全被剪了,她不得氣炸?”
我一字一句道:“顧時序跟她好,我不在乎。他現在跟任何人好,我現在都不在乎了。但是無論是誰,都別想傷害朵朵。蘇雅欣敢在朵朵身上動手腳,我就必須要她付出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