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燁下班后驅車前往萬明的住處。
萬明調任隨遠縣公安局后,局里在辦公地點附近為他租了套兩室一廳的房子,本意是方便他妻子過來團聚。
但因女兒在天陵縣讀書需要陪讀,妻子多數時間都在那邊,萬明便也成了孤身居住的狀態。
萬明早已備好了幾樣下酒小菜。
唐燁則拎來一瓶白酒。
“老萬,你這房子也不收拾一下,臭襪子到處扔,也太埋汰了。”
“嘿,大老爺們哪有功夫收拾!對了,政府給你找住處了嗎?要不就租這個小區,距離縣政府也不遠。”
“可以考慮,賓館雖然每天有服務員打掃衛生,但還是沒有住宅區舒適。”
兩人圍坐在餐桌旁推杯換盞,聊著聊著便說到了嘉偉化工的案子。
萬明從公文包里抽出一份材料,說道:“嘉偉化工的老板叫蔣建明,早年在化工領域也算小有名氣。八年前響應招商引資政策來到隨遠,一度做得風生水起,是市里掛了號的民營企業家。可自打一年前韓光耀上任,就以環保整改為由三番五次審查工廠。企業這邊也算配合,但總有刁民從中作梗,每次都挑刺兒刁難。眼瞅著蔣建明還想咬牙堅持,銀行貸款卻到期了,催著還款。他這邊資金鏈一斷,工廠直接就被法院法拍了。”
唐燁聞言神色凝重:“蔣建明現在怎么樣了?”
“意識到被人做局之后,他就沒停過找律師。可本地律師要么怕得罪人,要么收了好處,沒一個肯接這案子。現在他請了個外地律師,昨天剛跟人家見了面。”萬明頓了頓,補充道,“我這兒有她的資料,姓林,是位女律師,模樣周正,不過太年輕,缺些火候。換了經驗老道的律師,這種燙手山芋躲都來不及,畢竟不光案子難辦,弄不好還得惹一身騷。”
唐燁接過萬明遞來的照片,瞳孔驟然收縮:“竟然是她!”
“你認識?”
“打過一次交道。”唐燁想起往事,“還記得平湖鎮的陳超老師嗎?他當時被冤枉錯判,林律師為他免費提供法律援助。”
萬明恍然大悟:“陳老師的學生?”
“嗯,這小林律師,倒是有幾分膽識。”唐燁放下照片,“你要安排人手暗中保護她。我懷疑曹進會出陰招。”
萬明往嘴里丟了顆花生米,語氣沉了下來:“說到陰招,曹進絕對是法律界的敗類。我查到個事——他多年前辦過一起‘司法滅門’的案子。”
“司法滅門?”唐燁挑眉,“這詞兒倒是新鮮。”
“當年曹進跟個女孩談戀愛,處了好幾年。女孩想結婚,他不肯。女孩就拿兩人在一起的私密信息威脅他,結果曹進設了個局,故意讓女孩覺得能用懷孕當籌碼敲詐他,然后反手以敲詐勒索罪把女孩全家都送進了監獄。除了女孩父母,連她的閨蜜也沒放過。不過那閨蜜后來倒是全身而退了。”
唐燁瞬間明白了其中關節:“曹進是利用那個閨蜜當棋子,唆使女孩去敲詐?這家伙夠陰損的!”
“那女孩的閨蜜叫凌怡,大學二年級從工學院轉到法學院,畢業后就進了曹進的律所,幾年過去,如今她是律所的高級合伙人了。不過,曹進利用她當做交易籌碼,她跟廖國勝走得很近。”萬明喝了口酒,“以前跟曹進打交道,總覺得他很慫,現在看來是小瞧他了。”
唐燁望著窗外的夜色,想起過往幾次交鋒,曹進每次都看似退避三舍,實則步步為營。
忽然想起那句老話——會叫的狗不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顯然,曹進正是后者。
這只潛伏在法律暗處的“惡犬”,恐怕比想象中更加危險。
……
林清抵達隨遠縣的首日,便察覺這起案件異乎尋常。
她下榻的酒店房間,每隔半小時便有電話響起,接通后卻只余一片沉默。
身旁的助理小張同樣難逃騷擾,眼下的烏青透著疲憊:“林姐,我總算懂羅老師為啥說‘外地人別接本地官司’了,這水也太深了。”
林清望著年輕的后輩,語氣沉穩:“想掙錢的話,要隨波逐流;但,想施展抱負,就得敢碰這些行業沉疴。”
“再過兩天就是期限,調查令若還下不來,這案子怕是要白跟了。那個蔣建明一看就付不起律師費。”小張憂心忡忡,“姐,咱們有突破口嗎?”
“走一步看一步。”林清擰緊眉頭,“下午去法院,若他們還這么推諉,就只能硬著頭皮撕破臉了。”
法院門口,蔣建明穿著洗得發白的夾克,早已沒了當年漢州知名企業家的派頭。
三人走進大廳說明來意,片刻后,一名中年男子面無表情地接待了他們。
林清遞上名片:“同志,我是蔣建明的代理律師,十多天前申請的調查令,現在進展如何?”
“小林啊,”男子將名片隨意地扔在桌上,語氣平淡,“律師調查令恐怕批不下來。”
“能問原因嗎?”
“無可奉告。”男子嘴角扯出一抹敷衍的無奈,“嘉偉化工法拍流程合規,你們這會兒申請調查令,那是浪費公共資源,勸你別白費力氣了。”
林清盯著他閃躲的眼神,突然明白這不過是個出來應付的“傳聲筒”。
隨遠縣法院根本無意解決問題,這案子的阻力遠超想象。
等林清離開之后,男子嘆了口氣,這個案子有人打過招呼,就憑這個花瓶一樣的律師,想要解決這個案子無異于癡人說夢。
“蔣建明和他的律師被打發走了。”
“辛苦你了。接下來,他們會知道拔釘子,拔不出來,可能會蹭掉一塊皮。”
三人無奈轉身離開,剛踏出大門,一輛面包車突然從拐角沖出。
幾個彪形大漢跳下車,蔣建明剛想反抗,就被一拳擊暈在地。
林清和小張雖奮力掙扎,卻終究寡不敵眾,被強行架進面包車里。
混亂中,林清瞥見車廂里的鐵鍬和黑色布袋。
只聽一人對著電話匯報:“人已經控制住了。找個荒郊野嶺解決掉,裝袋埋了,保證沒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