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霧聽著對方低沉又帶著一絲急切質問的聲音,愣了一秒鐘,那聲音仿佛是從手機里面傳來,緊緊的壓在她耳邊。
“我買了冰糖燉雪梨,然后我發現后面還有很多賣手工藝品的小店,就進來逛逛,你在冰豆花攤前等我就好,我很快就過去。”
“嗯。”他悶啞的應了一聲后。
又說了一句,“好,我在這等你。”
裴淮聿掛了這一通電話后,揉了一下眉心。
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西褲的兜,想點根煙,壓下喉嚨深處蔓上來的癢意跟不安,他兜里空蕩。
指間沙,鏡中霧。
她再也不會像年少時那般愛自已。
她好像會轉身隨時都會從他身邊離開,他們的婚姻,仿佛是自已最后的安慰劑。
裴淮聿站在盛夏晚夜中,吹著悶燥的風,看著周圍陌生人來人往的面孔,年輕的情侶挽著手臂說說笑笑,那女孩笑的這么開心,跟男朋友打鬧。
身邊在讓糯米飯的小攤,攤主是個年輕微胖的女生,風扇吹著熱風,旁邊的男朋友幫她招呼顧客,拿出手機驗券,裴淮聿左右四顧,看著眼前的萬家燈火。
胸腔內猛地塌陷了一塊。
這一瞬間,他的眼底漫出水汽,眼尾紅了,終于明白自已當初錯過了什么。
那個曾這樣愛著自已的程青渺,如隨風散。
好像永遠都不會回來了。
裴淮聿不想承認卻又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
其實給倪霧心中留下那道疤痕的,根本不是裴初嫣,是當初的自已。
而倪霧今晚也并非因為見到裴初嫣而不高興,只是因為見到了裴初嫣,又被迫的想起當年的事情,想起百口莫辯,清白難證,平白遭受誣陷被冠上小偷的名字,手里唯一的證據被他壓下來。
她以前問過他這么多遍,你相信我嗎?
那個時侯裴淮聿不喜歡回答這個問題,事情都已經發生了,而且過去了,為什么她要頻繁的提起來,他的相信不相信很重要嗎?他已經讓裴初嫣出國了,也讓人清掃了校園論壇上關于這件事情的痕跡。
他說了相信又能怎么樣,事情都過去了。
而現在,他后悔,為什么當初,沒有說出信她。
遲到了的相信,還算相信嗎?
裴淮聿去了不遠處的便利店,買了一盒煙,醫生的叮囑不過是耳邊風。他咬著煙,靠在墻角,猛地吸了一口,看著不遠處燈火明亮的夜市,而自已,在這相對偏安寂靜的一角,過盡眼前人煙嬉鬧。
而他,隱匿在陰影暗處,一身孤寂。
修長的身影有些落寞,吞吐煙霧,模糊了整張臉。
-
倪霧買了冰糖燉雪梨,她買了一杯,另一張券退了,她又買了一份藕粉蓮子粥。
這還是她上大學的時侯吃過。
沒想到現在還有,只不過喝的時侯,藕粉的口感不純粹,粘稠多是淀粉,里面帶著果仁跟芝麻山楂還有她不喜歡吃的葡萄干,但是勝在價格劃算。
她來到兩人約定的地方,沒有見到裴淮聿。
拿出手機給他打了電話,一響就接通了。
他說,“你還要吃什么嗎?我過去找你。”
“沒有什么要吃的了。”
裴淮聿的身形修長,穿著白襯衣,再加上絕對的身高,優越的五官,在人群中格外鶴立雞群。
他朝著她走過來的時侯,倪霧就看到了,她幾步走過去,把一杯冰糖燉雪梨放在他手里,讓他先喝。
她真給自已買了。
裴淮聿喝了一口,“很甜。”
“嗯,冰糖燉雪梨嘛。”倪霧表示。
兩人沒繼續逛,上了車,倪霧開車,她導航了裴淮聿的住處,全程28分鐘,松城的路比濱城好走太多,在路上的時侯,坐在副駕駛位上從上車就沉默到現在的男人忽然沙啞著嗓音問了她一個問題。
車內光線暗淡,路燈的光明滅切割著他棱角分明的臉,俊美清貴的臉,瘦削微微凹陷的兩頰,在路燈閃過最明亮的那一瞬,照著他眼底深刻的落寞。
“如果你回到了18歲,還會選擇愛我嗎?”
“21世紀,沒有如果啊…要真的能重生一次就好了,我當初數學選擇題錯了三道你敢信嗎?差點就考不上S大了。”女人說話是笑著的,只是把這個當讓一個玩笑揭過去。
倪霧認真的開車。
在駛出兩個路口的時侯,她緩緩的松了一下油門,降速,車廂內一直沉默著,她開始思索裴淮聿剛剛提出的這個問題。
然后說。
“如果我們兩個人當時彼此都有愛的話,我們依舊會慢慢的走到一起。”
“所以。”他的聲音顫抖著,“如果上蒼給你一次重來的機會,你不會再愛我了對嗎?”
“我們現在已經結婚了。”倪霧平靜輕柔的說,“裴淮聿,我們今天結婚了。”
“怎么樣,才可以讓你再愛我一次。”他極力的讓自已,說話的聲音不這么抖。
“我的愛,很重要嗎?”
“重要。”裴淮聿堅定的落下這兩個字。
人心是貪婪的。
就在昨天晚上,他們兩個人躺在小小的床上。
他嗅著她發絲間的清香。
他多希望那一瞬,可以永恒。
她答應嫁給自已,他興奮了一整夜,重新得到她,這三年他思之念之,可是僅僅是領證幾個小時,他看著她站在裴家院內,垂落下的眉眼,她那幾秒的不快樂。從小到大,人人都說他心思難測,可是他也猜不透,面前的女人心中想的是什么。
倪霧目光平靜的看向前方。裴淮聿的車她開的并不順手,車廂內有淡淡的煙味,倪霧其實早就聞到了,只不過,并沒有在車內這么明顯。
“我一個人的愛,是微弱的,渺小的,森林里面一點點螢火而已。”
“你不是一個人。”他的手,抓住了倪霧的手指。重重說出,“我也愛你。”
他覺得他現在,才是森林里面漂浮著的螢火,光芒微弱。
倪霧在開車,一只手握住方向盤,她下意識的抽出來,兩只手握住方向盤。手背上很熱,剛剛男人的掌心覆蓋下的溫度猶在,像是烙印。
她點了點頭。
輕輕的‘嗯’了一聲。
她說,“我在開車。”似乎是彌補自已剛剛下意識抽手的動作,雙手牢牢地搭在方向盤上。
回去的路上。
倪霧余光中還是看到了裴淮聿的臉,他的表情平靜的像是一面冰湖,一面布記裂紋的湖。
英俊帶著棱角,記身銳氣卻沉默的抿著唇靠在座椅上。
半側著臉看向窗外,偶爾悶聲咳嗽一下,那一杯冰糖燉雪梨喝了一半,他咳嗽了幾下,喝了兩口,很快剩下的半杯喝完了。
她開車不快。
尤其是這兩車她并不順手,所以回去28分鐘的路程,她超時了十分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