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剛亮,于林俊褪下了鎧甲,換上便服走回了皇都,他一路穿過城門路過了早市,買了幾根油條和兩碗豆?jié){,加糖的那份他直接就著油條喝掉,無糖的那一份則藏入了懷中,免得被晨風(fēng)吹涼,穿過小半個皇都才回到了自已的家中。
推開門,看到妻子正拿著掃帚打掃落葉。
妻子一愣,笑道:“今天怎么回來了?”
“輪值。”他的話很簡單,但是動作很大,一步便走上前,從懷里掏出尚有些溫?zé)岬亩節(jié){遞給妻子,然后接過了對方手中的掃帚。
“抓緊喝,不然涼了!”
軍旅已經(jīng)完全浸入了他的生活,尋常說話也變得簡單生硬,不過妻子早已適應(yīng),她坐在石凳上,一邊喝豆?jié){一邊看著高大的丈夫嘩嘩的打掃落葉,笑瞇瞇的開口問道:“這次能在家里待多久?”
“半日。”于林俊悶聲回答。
“那倒好,正好家里側(cè)屋的瓦要補(bǔ)一補(bǔ),前兩天打仗打到這邊,被人砸了一個洞!”妻子依然笑著道。
“行!”于林俊看向側(cè)屋上面,果然一個大洞。
“還有水也要打一些,我一次抬的太少,你回來就多打一些,省的我天天跑!”于家的妻子總是笑瞇瞇的,她長得只有七分,可只要一笑起來就有了九分,因為瞇起來眼睛無比的可愛。
“好!”于林俊看了看水缸里面的葫蘆舀都浮不起來。
“哦!還有。。。嗯。。。把樹上的落葉都打下來,不然每天要掃很麻煩!”妻子喝了熱乎乎的豆?jié){,臉有些紅紅的。
于林俊抬頭看向院子里那棵老樹,然后搖頭道:“不行!”
“為什么嗎?”妻子挑眉。
“時間不夠!”于林俊很直白。
“怎么不夠,你修瓦不過一個時辰,挑水也就一個時辰,余下的時間打打落葉,正好!”妻子掰著手指數(shù)著,上面有冬天過冷水留下的疙瘩,可依然十分潔白,“你又沒有其他安排!”
于林俊看了看妻子那副小人模樣,隨手將掃帚放好,然后大步走了過去。
“唉!你干嘛!你干嘛!”妻子看著高大的丈夫走到身前,來不及做別的反應(yīng),趕忙把最后一口豆?jié){送進(jìn)肚子里,然后就被攔腰抱起。
她紅著臉狠捶了一下丈夫的胸膛,然后只覺得自已的小拳頭疼的不行。
“下次回來,再打落葉!”于林俊抱著她一邊往房間里走,一邊低聲道。
“哼!等你下次回來,說不定都開春了,你打人家綠芽作甚?”妻子小聲的嘀咕。
房門被關(guān)嚴(yán),可無風(fēng)的早晨,不知道為什么于家院子里的落葉又多落下幾片。
太陽高升,妻子搬著板凳坐在房子下,仰頭看著赤膊修瓦的于林俊,覺得這家伙真奇怪,人的上半身怎么能長成一個倒著的三角形呢?
“你熱不熱?我給你倒點(diǎn)涼水?”她開口問。
于林俊搖頭,他是個武夫在冬日當(dāng)然可以赤膊,但修個瓦也沒到出汗發(fā)熱的地步,只是防止衣服掛壞而已。
“唉!你知道胡同那頭的史家娃娃嗎?”妻子話很多,總是閑不下來。
“哪家?”于林俊一時想不起來,他在家時間少,所以每次回家也愿意陪妻子聊天。
“就是他小時候被他媽拿火鉤打的那個,你還踹了人家的門,抱著他跑回咱家的那個小孩!”妻子提起這事就笑。
“哦。”于林俊點(diǎn)頭,那孩子打的太狠了,他抱出來的時候孩子衣服都被打裂了。
“他不是上了書院嗎,如今應(yīng)該也是一個儒生了。”妻子聲音忽然有些低。
于林俊在房子上低頭看下去,妻子坐在那,扶著腰,眼神亂跑。
“怎么了?”他悶聲問。
“我說,要是你晚上在街上碰到了,我說的是如果,如果的碰到了,別給人孩子打壞了,史家就那個一個娃娃和一個老人,我看這兩天史家老太太眼圈都是黑的!”妻子聲音有些低,似乎也知道這要求有些離譜。
“我管不了。”于林俊回答的果決,那么大個皇都,晚上那亂糟糟的景象,明光咒和軍勢沖擊在一起,誰分的誰啊!而且他就是一個小小的兵卒,跟著隊伍走路,哪有留力的本事。
“沒讓你管,萬一有機(jī)會呢!就別下死手嗎!”妻子撇了撇嘴。
于林俊還是搖頭。
“要是那史家二郎死了,史老太太也不可能活了。。。”妻子還在念念叨叨。
“我死了,你如何?”于林俊終于忍不住了,他大聲的對下面說道,這聲有些大,一下把妻子嚇住,他很少這么大聲說話的。
話出口,于林俊就后悔了,他張了張嘴,想要解釋點(diǎn)什么,可他說不出來自已的壓力。
妻子只以為他每晚在和一群半大孩子在皇都夜里躲貓貓,可妻子不知道那夜晚是什么模樣的,也不知道明光咒砸在盔甲上到底會發(fā)出多么大的聲響。
軍里已經(jīng)有同僚受了重傷,足足昏迷了三天才醒。
這不是一場鬧劇,或者說這是一場偽裝成鬧劇的戰(zhàn)爭。
但這些他都沒有告訴過妻子,他怕妻子擔(dān)心,可這么多日的沖突,讓他的神經(jīng)變得很緊,聽到妻子的話就有些生氣,氣史家二郎長不大、也氣妻子不懂自已、更氣自已無力做什么。
妻子看著他,眼圈忽的就紅了,于是站起身,快步走回了屋里。
于林俊沉默了片刻,只好低下頭繼續(xù)修瓦。
修了瓦,又去打了井水,一切干完看看日頭,時間差不多了,他站在院子里看看主屋,沒有任何動靜,想了想,他拿起木桿一躍上了樹,哐哐的開始敲打樹葉,落葉紛飛。
“你不是來不及了嗎?”妻子的聲音響起。
他沒有回答,把落葉都打掉后,匆匆穿好衣服走出了院門,隨后他邁開步子開始奔跑,因為真的要來不及點(diǎn)卯了。
他啊,理解妻子的憤怒,因為他知道妻子的善良。
正因為這份善良他才會娶對方。
猶記得第一次見面是在護(hù)城河旁,一個等待入城檢驗的商隊被堵住,焦躁的馬匹發(fā)瘋把一個小孩撞進(jìn)了護(hù)城河里,那橋離水面足有一兩丈高,掉下去是很危險的。
于林俊正好沐休回城,遠(yuǎn)遠(yuǎn)地看見就狂奔而來,可在他躍下之前,橋上一道人影就已經(jīng)跳了下去,他只看見灰色的裙子和飛散的頭發(fā)。
那一刻,他覺得對方像個女俠。
結(jié)果跑到河邊就看見孩子被人舉著托出了水面,而女人卻完全不見,原來那家伙根本不會游泳,她是直接站在河底把孩子舉起來了!
于林俊來不及罵對方愚蠢,直接跳了下去,他一手直接把孩子扔了上去,然后將那個閉著眼舉著手的女人扛在肩上,大步走上了岸。
他把女人扔到岸邊,女人看著他就只說了一句話,“你好壯!”
他也只回了一句,“你好蠢。”
如今依然是那條護(hù)城河,還是一個孩子掉了進(jìn)去,妻子希望他依然可以像曾經(jīng)一樣救下那個孩子,可這一次,他其實也在河里,甚至他也未必能爬上岸來。
只是他不敢告訴妻子那河有多深,那水流有多湍急。
之所以趕著打掉落葉,也是因為怕自已回不來,那未來的每個冬天,妻子豈不是都要早起打掃那些落葉?再也喝不上一口熱豆?jié){?
“哎!愛之吾妻!莫?dú)鈵婪蜃毂吭捝伲桨猜淙~已打干。知汝想為夫英雄相,可英雄只能熱豆?ji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