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窮經致用’與強行將人拉入論道有何關聯?”左相皺眉。
“我知道為什么程圣會說百尺先生更進一步了,也許他這條路其實是反著走的。”帝后娘娘忽然有些明悟。
反著走?什么反著走?
窮經致用反著走,便是。。。
致用以窮經!
古月皇貴妃睜開眼,卻見自已身處于一片虛無之中,身旁隱隱可見兩道光影,一為黑色的神像,一為金色的古樹。
古月皇貴妃微微挑眉,忍不住感慨道:“程圣果然藏了拙,這么多年,所有人都以為那句百尺竿頭更進一步,說的是你的大道和程圣如出一轍,甚至稍強一些。”
“卻沒想到,你的道并非是程圣之路,甚至還如此詭異!”
致用窮經,核心在‘經’,程百尺的大道要給每一個‘用’都提供‘經’,不分你我,而且其準圣之路走的足夠遠,如今竟然強制將三個人拉入了自已的大道上!
“大道哪有不怪異的?”程百尺的聲音浮現,隨即頭戴高冠的老人緩緩浮現在虛無中。
此時四人皆似神識出竅,不過卻也不是完全的喪失了對周圍的感知,更像是一場半睡半醒的夢。
“小友這儒法倒是有趣,與我當年曾見過的儒法都不相同。”黑色的神像緩緩發出聲音感嘆了一聲。
“怪不得當年每一個和師兄論道的儒門天驕都道途受挫,原來師兄的道竟然是反向的!”金色的樹里傳來笑聲,藏著有些不屑。
此法,其實可以想象成將他人所有的道理扔進程百尺的價值框架中觀察。
它涉及的最大爭議就是,你到底是因為先看到了這個道理的正確性,于是按照道理去使用它。
還是發現它有用,所以在無數典籍中為自已找出能解釋它的道理,再不斷地論證。
這簡單的先與后,直接涉及了儒門最根本的問題。
你們是一群為了道理而出發的慕道者,還是一群發現事件規律于是尋找道理來搶奪話語權的竊賊?
這個程百尺的大道簡直是對儒學的拷問,從果推因本就是人的天性,但儒門少有人承認這一點,不少賢人都認為自已發現的是天理至理,而天理至理是可以用于推導所有的事情規律,不論是道德、因果、政治還是人生。
但實際上,大多數人不過是窺視到了事件規律,然后從自已的角度分析出了一個道理,而這種道理是無法放到其他事情上的!
如此判斷,儒門究竟有幾條道理是天理?是至理?是可以指導人一生的?
“天下都知道師父當年說我可以在他的學問上‘百尺竿頭更進一步’,但實際上,師父當時的意思是,儒學百尺,在桿頭并無他物,我這一步怕是要帶著儒學掉回原點。”
高冠的老人緩緩的向前邁了一步。
“我此生無法成圣。”
這句話有些突兀,但另外三人都隱隱懂得。
是的,這條路是不能成圣的,因為此路藏于儒門之下,若想成圣怕是要掀翻半個儒門。
“你若生在我那個時代,三教恐有變數啊。。。”黑色的神像里,老邁的聲音有些同病相憐的悲憫。
是的,若是程百尺生在三教之初那個年代,儒門的顯學還未敲定,一切都在野蠻生長,他一定會成為一方巨頭,甚至對儒門乃至三教未來的發展產生重大的影響。
他會重新定義什么叫道理,什么叫規律,什么可以用來要求別人,什么只能用來要求自已。
這就是為何程百尺年少時就能名動天下,施姑娘當年敗在的哪句話其實也就明了了,獨善自養顯然是過不了這一關的,它必然是一個規律,而非至理,在程百尺的眼中是根本算不得儒門大道的,因為它只是儒門的一條路,解釋不了,也指導不了其他人。
但這同樣也解釋了,為什么那么意氣風發的少年,在略微年長后,便久在清水書院中,不再出手,因為當他走到百尺桿頭的時候,發現接下來的路便是欺師滅祖,甚至是毀掉半個儒門。
“或許吧。”老人聲音平淡,并不見任何憤恨,“我的道理并不需要證,只要存在便足夠了。”
古月皇貴妃微微側目,這可是大道,而且是自已的大道,誰又真的能滿足于存在呢?
“閑話已畢。”金色的古樹里男人的聲音微微發冷,他對這些并不感興趣,“師兄如此愛與他人窮經論道,可我三人并無儒學道理,你又如何?”
此時金色古樹的靈光開始擴張,雖然程百尺的大道很是強大,但手持人皇璽又怎么可能被如此簡單的困住。
“無需論,既然諸位無道,那便與我稍待便好!”程百尺笑了,他攤手搖頭,他竟然把自已的這‘致用窮經’當成了牢籠。
“若是無趣,也可與我論道。”
“勝又如何?敗又如何?”無救顯然對于致用窮經很感興趣。
“我勝,則諸位受我道壓,諸位勝,則我道有損。”程百尺也不隱瞞。
可這說來容易,但他是儒門的程百尺,眼前這三人絕不可能靠辯經贏過他!
那豈不是要被困住?
“哈,便是師兄你大道如何了不得,也不可能永遠困住我們。”人皇冷冷開口,他沒有掉入程百尺的邏輯里,這片道爭之地乃是程百尺所化,誰也不知其中關竅,但再如何,他也不是白玉蟾的月亮,就算是白玉蟾的月亮,人皇璽也不會怕!
“無外乎全力而已!”
他說的沒錯,大力出奇跡,在這里殺了程百尺或者直接破壞他‘致用窮經’的大道一切一定也可以解決了。
“那便請陛下來試試吧!”高冠的老人笑著看向金色的古樹,他是如此的淡定,渾然沒有要以一敵三的危機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