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菌子是真的很郁悶。
它比老舅年長太多，見過的人類、經(jīng)過的事也更多。
金銀粉葉蕨雖然比它更年長不知多少倍，但是它一直生活在核心區(qū)，從未接觸過人類也沒有什么閱歷，真說起來，它可能還不如陸霄的那些幼崽‘懂事’。
雖然也能感受到陸霄對它們毫無保留的好，但是每每看到人類都很相似的面孔，老菌子很難不聯(lián)想到自己曾經(jīng)的經(jīng)歷，也很難像家里其他的毛茸茸光禿禿那樣把一顆心都捧出去。
相處中總是保留著幾分疑心和警惕的。
所以前陣子全家都忙活著給陸霄準(zhǔn)備新年禮物的時候，只有老菌子沒有積極參與進(jìn)去，甚至沒想好要不要給陸霄送新年禮物。
如果它不送這個禮物，往后很長一段時間不管老舅怎么被陸霄‘拿捏’，至少它還能保持一個‘交易對象’的身份，不至于太被動。
一旦送出去，就意味著它也承認(rèn)自己是陸霄這個亂糟糟大家庭的一員了。
雖然目前看看起來成為這一員也沒什么不好，但老菌子總歸還是有點猶豫。
太相信人類總是沒有什么好下場的，不是被吃就是被賣……
但是看得越多，它心里也會有動搖---陸霄對家里的毛孩子們有多用心，它都看得到。
它知道人類善于偽裝，但是真的能每一件事、每一個細(xì)節(jié)都偽裝得這么完美嗎？
或者說，能做到這個程度，就算是裝的，也是真的了吧。
再加上老舅甚至愿意分出一條腿兒給陸霄……
這幾天老菌子一直在猶豫，自己要不要也分出這個新身體的一部分給陸霄。
反正養(yǎng)料是他給的，快速增長的部分是他的蟲啃的，給他一點，好像也合情合理。
這個心思其實只差臨門一腳，只等著老舅和金銀粉葉蕨提起新年禮物的事兒，老菌子就順理成章的捎帶手把自己那份也送了。
可！
偏偏！
他居然帶了一根芝回來！
那芝明明就很一般！非常一般！一般得不能再一般了！
他居然那么高興？？他還夸那是根好芝！
他都沒這么夸過我！
老菌子承認(rèn)，看到陸霄喜滋滋的稱贊那根不知道哪來的野芝的時候，它的勝負(fù)心一下子就被點燃了。
沒見識的小子！待會兒就讓你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好芝！
-大外甥，大外甥。
明顯感覺到老菌子身上開始散發(fā)出恐怖的低氣壓，老舅很識趣的沒有再聊那根野靈芝，而是搖了搖自己的參葉，示意陸霄看過來。
“怎么了老舅？”
也是被帶偏了，現(xiàn)在陸霄喊老舅喊得那叫一個自然又親昵，外人不知道的真會以為他在喊自家老舅。
-我最近……
“最近？”
-那啥，有點不太舒服，好像是營養(yǎng)液喝多了，好像有點爛根。
？！
陸霄嚇了一跳，急吼吼的去取了小鏟子和挖刀，一邊扒土一邊懊惱著嘀咕：
“哎呀，我就說不能給你澆那么多營養(yǎng)液來著，怪我怪我……你這埋在土里平時我也看不到……爛得嚴(yán)不嚴(yán)重啊？怎么早沒跟我說呢……”
老舅沒吭聲，用盡全身力氣憋著努力不讓自己露餡兒。
也就是陸霄這會兒急著挖土沒抬頭，要不然就會看到它憋得葉子都在抖了。
一旁的金銀粉葉蕨強(qiáng)忍著笑意，想看看陸霄發(fā)現(xiàn)‘真相’后會是什么反應(yīng)。
前陣子老舅決定給陸霄分條腿兒的時候，幾個挪不了窩的老東西就商量過。
要是直接讓陸霄把分出來的那支參根挖出來，他大概率是不會照做的，只會繼續(xù)埋盆里讓老舅繼續(xù)好好長著，以后再說。
想起上次自己裝爛根被陸霄清理根系時候的情景，金銀粉葉蕨想出來的這個主意---讓老舅騙陸霄說自己爛根了，然后等他把老舅挖出來的時候，再給他一個‘驚喜’。
主意是比較餿的，但是效果也是幾個老家伙真想看的。
于是老東西組一拍即合，就等著一個合適的時機(jī)演上這么一出。
偏偏這幾天連著開會加接珠珠回來，陸霄忙得滿地亂爬，好不容易回來歇會兒，老舅實在憋不住，這不就開始了。
-哎呦，大外甥，你輕點……
為了顯得更逼真一點，老舅還時不時的哼唧幾聲，這讓陸霄更忐忑了。
人參本來最重要的就是根系，這要是爛了豈不是大傷元氣。
也不知道爛得厲不厲害……唉，澆營養(yǎng)液給老舅澆爛根了，老菌子本來就對自己印象不怎么好，這一下子不知道印象分要掉到哪里去了……
陸霄一邊挖，腦子里一邊亂糟糟的想著。
人參的根系豐富，野山參更甚。
挖了好半天，陸霄才把老舅連根帶土的從盆子里弄出來。
也顧不得會弄臟衣服，他直接把土塊抱在懷里，小心的放在鋪了編織袋的地上，一點點抖散土壤檢查根系。
“是哪兒爛了啊？這些須根太密了，我看著不是很清楚……”
細(xì)細(xì)密密的小須根遮擋了大部分的視線，陸霄看得不怎么清楚，又不敢用力，只能讓老舅自己指引。
-哎呦……就你摸的那兒……對對，就那，那一片都爛了……
老舅憋著笑，繼續(xù)裝著哼唧。
“這一片？全都？？”
陸霄摸著土塊下的根須形狀，眼前一黑。
這不是主根旁邊最粗壯的那條側(cè)根嗎？？
“這個爛了？？你怎么不早點跟我說啊！”
陸霄心疼壞了，想把土塊兒扒開看看實際情況，結(jié)果指尖才微微用了一點力，就聽到清脆的‘啪’的一聲細(xì)響。
很細(xì)微，但是出現(xiàn)在這個場合、這個時刻，那簡直不是一般的不妙。
陸霄哆嗦著看過去。
剛剛還嚴(yán)絲合縫結(jié)結(jié)實實的一條整參，從中間裂開了。
這一瞬間，陸霄感覺自己也裂開了。
“不是，我沒使勁啊，不是……”
人在慌亂的時候總是會下意識的重復(fù)一些句子演示自己茫然無措的反應(yīng)，陸霄也一樣。
不要講平時都救助過那么多珍稀動物/植物了怎么還會慌成這樣---那可是老舅！長了不知道多少年會說話的野山參老舅！
咔吧一下折在你手里了，擱誰身上誰不麻爪啊？
瞅著那白花花的一整道裂開的縫隙，陸霄嗖的捏緊了抓在手心里的參：
“我現(xiàn)在拿東西固定上，應(yīng)該還能長起來吧？能的吧？？”
見陸霄這精彩的神色轉(zhuǎn)換，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老菌子和金銀粉葉蕨已經(jīng)笑得快要抽過去。
也就是這會兒它倆沒有一個發(fā)育成熟的，要不然橫豎笑到孢子亂噴。
老舅是憋得最辛苦的---被陸霄抓在手里還不能笑出聲，天知道這是對東北參多大的考驗。
-哎呀……大外甥……我，我裂開嘞……
老舅原本想著再逗兩句就收手，結(jié)果一張嘴，笑得已經(jīng)憋不住的聲音已經(jīng)拐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陸霄微微顫抖的手瞬間定住了。
等會。
他沒聽錯吧。
“老舅，你在笑？”
再三思考了一下，陸霄小心翼翼的開口確認(rèn)。
-你聽錯了，我沒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老舅還是很想再努力一下的，但是顯然極限已經(jīng)在這，一張嘴就憋不住了。
陸霄：……
雖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聽老舅這個活潑開朗又健全且中氣十足的聲音，他就知道這大概率是一場特供惡作劇。
-你個老東西怎么那么沉不住氣！
見陸霄神色已經(jīng)恢復(fù)如常，老菌子估摸著他已經(jīng)猜到是怎么回事了，恨鐵不成鋼的埋怨：
-難得有這種機(jī)會的。
-老狗尿你說得輕松---我這個角度看得更清楚，有能耐你來試試啊！大外甥真的以為我腿兒斷了，你都不知道他剛剛那個表情有多生無可戀……
“以為？”
陸霄捕捉到了老舅話里的重點：
“所以其實你的側(cè)根沒有斷？”
一邊說著，陸霄一邊稍微松開了手。
然后眼睜睜的看著一截足有一根半指節(jié)那么粗的參根，啪的掉在了地上，滾了幾滾。
白花花的斷面兒上還不斷的往外滲著只有年頭很大的新鮮人參才有的超粘稠參漿。
幾秒鐘后，一聲嘶啞的尖叫響了起來：
“這不還是斷了嗎！！！！”
“咋的了陸哥，咋的了咋的了。”
聶誠原本在樓下偷吃從倉庫翻出來的小點心，聽到陸霄的尖叫聲都沒來得及嚼嚼咽下去就沖了上去，咣的一聲推開門。
然后尖叫的又多了一個：
“我草那根大人參斷了？！！！！！！”
以‘是準(zhǔn)備新藥方特意取一點參根結(jié)果不小心掰大了’的拙劣借口把聶誠哄出去，陸霄捂著胸口撿起那截斷掉的參根。
粗壯，結(jié)實，光潤，沒得一點爛斑。
“說吧，隨便你們?nèi)齻€誰給我解釋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把老舅斜躺著攤回土里，陸霄長嘆了一口氣，開口問道。
-就，也沒啥好解釋的嘛……
畢竟是自己干的事兒，老舅笑夠了還是主動開口：
-雖然有點兒晚了，但是大外甥，新年快樂哈。
“誰要聽這個了！”
陸霄好氣又好笑：
“別想糊弄著轉(zhuǎn)移話題，斷這么大一條側(cè)根可不是鬧著玩的，用來嚇唬我也太過了……等會？”
意識到了什么，陸霄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看向老舅：
“你……”
-對呀，是給你的新年禮物。要是直接給你，讓你掰我一根腿兒，你肯定不會答應(yīng)嘛，但是我又沒有什么其他的東西能給你了……
-不過你放心，我很早就做準(zhǔn)備了，你看斷面連接我本體那里已經(jīng)很細(xì)了，這條腿兒本來就是準(zhǔn)備好給你的，斷了也沒啥感覺。
-哦對，還有……
“還有？”
聽到這兒，陸霄的聲音猛的拔高了兩個八度。
-別怕別怕，這次不是腿兒了。
老舅嘿嘿一笑，舉起一根細(xì)長的參須。
參須細(xì)細(xì)溜溜顫顫巍巍，在半空中扭了好半天，最后終于彎成了一個歪歪扭扭的心形：
-是這么弄的吧？比個心心？你們?nèi)祟愊矚g的……
“……”
看著那個七扭八歪吹口氣都能倒下去小心心，再看看那截粗壯的參根，陸霄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半晌才低低的嘀咕了一句：
“你都知道我不想的……”
-知道，但是我想給你啊。
老舅探出一根長長的參須搭在陸霄的手上：
-咱都是老鄉(xiāng)，實在點兒嘛！舅給你了，你就踏實拿著，不能白讓你喊這一聲老舅不是？
我就客套客套哄哄你，你還真把自己當(dāng)我老舅了啊！！
陸霄在心里嚎了一聲。
不過有個這么仗義的植物老舅，好像……也不壞。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了，再推辭反而有點忸怩作態(tài)了。
陸霄把那支參根上的泥土仔細(xì)清理干凈，珍而又珍重的放在桌上：
“謝謝老舅，那這份新年禮物，我就好好收下了。”
-對嘛，這才是我的好大侄兒。
老舅的聲音里是滿滿的笑意。
陸霄幾乎都能想象得到，如果老舅能像人類一樣坐在他面前，那現(xiàn)在一定是笑得眼角都是褶子。
“不過我有個問題……”
陸霄輕輕戳了戳那截參根：
“老舅，我這樣戳你的斷根，你還有知覺嘛？
之前蕨祖奶奶一根葉子被我?guī)Щ貋恚寄苤匦律鰵飧l(fā)新芽，那你這一截斷腿兒，如果我也重新種起來好好養(yǎng)著的話，是不是也能繼續(xù)長長？”
-你想得美。
在一旁看著吃了半天瓜的金銀粉葉蕨終于有了戲份，哼了一聲，驕傲的抖了抖自己那片光桿將軍似的大葉子：
-你當(dāng)這個小東西有你奶奶我這個實力呢？分出一個新分身和本體保持聯(lián)系，共同生長，這可不是什么植物都做得到的。
管幾百年年份的野山參老舅叫小東西……
陸霄嘴角微微抽動了兩下。
家里也就金銀粉葉蕨有這個實力了。
……
感謝@用戶28803741投喂的大神認(rèn)證~小聲嘀咕一下雖然有點麻煩但其實還是希望大家改改系統(tǒng)名，因為編號我是真的記不住qaq..
也感謝每天投喂小禮物和催更評論的活躍寶寶！你們的評論和帖子我都有看到捏，愛你們，比心。
啵啵，晚安噢。
（已補(bǔ)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