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西桂林小山村的夜晚。
晚飯剛過,
炊煙尚未完全散盡,寒意漸濃。
村中那座最大的、門口立著幾個飽經風霜的木人樁的院落——
李長生家,此刻燈火通明。
大廳里,擠滿了人。
煙氣繚繞,劣質煙草和炭火盆混合的氣味充斥其間。
來的都是村里能說得上話的“扛事人”,
老態龍鐘但眼神依舊銳利的村長李老栓,
幾個輩分高的叔公,以及各家各戶的當家男人。
他們大多皮膚黝黑,手掌粗糙,眼神里帶著山里人特有的倔強和警惕。
李長生依舊坐在他那張老舊的太師椅上,閉目養神,仿佛周遭的嘈雜與他無關。
阿旺拄著拐杖,靠在門邊。
村長李老栓咳嗽一聲,用煙袋鍋敲了敲凳子腿,嘈雜聲漸漸平息。
“人都到齊了,說正事。”
他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白天那伙‘計生委’是啥路數,大家心里都有桿秤。
那是來踩點的!探咱們的虛實!
我估摸著,今晚,最遲不過明晚,肯定要來人搞事!
目標,就是長庚家的兒媳婦阿珍!”
這話一出,屋里頓時響起一片低沉的罵聲和議論。
“狗日的!敢來我們村搶人?”
“肯定是阿湛在外面惹了對頭,尋到老家來了!”
“管他誰對頭,進了咱們村,是龍得盤著,是虎得臥著!”
阿旺見狀,撐著拐杖往前挪了一步,提高聲音,
“各位叔伯,靜一靜!
聽我說兩句!”
眾人目光聚焦到他身上。
“首先,我代我師兄李湛,謝謝大家!”
阿旺環視一圈,語氣誠懇,
“師哥人在東莞,心系家里。
他讓我給大家帶個話——
他在外面,現在算是站住腳了,混出點名堂了!”
他頓了頓,拋出第一個實實在在的甜頭,
“過完年,村里但凡想出去闖一闖的后生仔,
有一個算一個,盡管去東莞找他...
保證有正經事做,有錢賺,比窩在山里刨食強十倍!
我阿旺,還有先去的幾個師兄,就是例子。
大家看看我們幾家正在建的新房就知道了。”
這話像在滾油里滴了水,頓時炸開了鍋。
誰不眼紅阿旺、阿牛他們幾家正在建的氣派新房?
那是實實在在的榜樣!
“其次!”
阿旺壓了壓手,繼續放大招,
“師兄說了,他出息了,不能忘了根!
他出錢,咱們出力。
第一,開春就重修祠堂!
要修得比鎮上的還威風...
第二,全村的路,全部硬化成水泥路。
以后下雨天再也不怕滿腳泥...
第三,所有公共設施,該修就修,該建就建,錢,他全包了!”
這下,連最老成持重的叔公們都動容了,
交頭接耳,臉上露出欣喜之色。
阿旺最后扔出了王炸,聲音因激動而有些顫抖,
“還有!
師兄說了,這只是開始...
等這些事辦完,明年,
由村里統一規劃,給咱們全村,家家戶戶,都建新樓房!
像他家那樣的!錢,都由他出!
其他由村里統籌安排,
咱們自已出把子力氣就行...
他要讓咱們村,成為十里八鄉最羨慕的村...”
“好!!”
“阿湛夠意思!!”
“這才叫自已人!!”
屋內群情激昂...
李湛的承諾,不僅僅是錢,
更是一個觸手可及的美好未來,將全村的利益和他牢牢綁在了一起。
激動過后,話題回到眼前的危機。
如何對付今晚可能來襲的人?
“要我說,就在村口設卡,來一個抓一個!”
一個性急的漢子喊道。
“不行,那樣會打草驚蛇。”
另一個比較沉穩的叔公反駁,“得放進來,關起門打狗!”
“對!咱們村就一條路,兩邊都是石山,正好設伏!”
“當年打鬼子,咱們祖上不就是這么干的嗎?”
眾人七嘴八舌,獻計獻策,個個摩拳擦掌,
仿佛不是要應對危險,而是要去進行一場期待已久的圍獵。
民風之彪悍,可見一斑。
爭論了一會兒,大家的目光不約而同地投向了始終沉默的李長生。
這位村里的定海神針,威望甚至超過村長。
村里四十歲以下的男人,幾乎都在他手底下練過幾手昂拳,對他又敬又畏。
李長生緩緩睜開眼,那雙眸子在燈光下竟沒有絲毫老態,反而清澈銳利。
他掃視了一圈,整個大廳瞬間鴉雀無聲。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
卻帶著金石之音,敲在每個人心上,
“湛娃子,出息了。
沒忘本,好,很好,不枉我教他一身本事。”
他頓了頓,語氣陡然轉厲,帶著一股久違的肅殺之氣,
“今晚,就讓那些不知死活的東西,嘗嘗味道。
也讓他們知道知道,咱們廣西狼兵的后裔,當年是怎么打鬼子的!”
一句話,瞬間點燃了所有人血液里的悍勇!
仿佛穿越時空,看到了祖輩持械御侮的場面。
“后山,上次埋那幾個不開眼賊娃子的坑,土還沒填平。”
李長生語氣平淡,內容卻讓人不寒而栗,
“村里帶把的爺們,都回去,把自家女人娃仔安頓好,鎖好門,別讓她們出來。
然后,帶上你們最趁手的家伙!”
他目光轉向阿旺,命令道,
“阿旺,你腿腳不便,坐鎮指揮。
在二道溝那里安排好暗哨,那是進村的鬼門關!
一有動靜,立刻發信號!”
“是!師父!”
阿旺大聲應道,眼中充滿斗志。
李長生目光如炬,掃過在場每一個精壯漢子的臉,
繼續沉聲部署,條理清晰,仿佛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將,
“光有暗哨不夠。
對方不是蠢賊,是帶著家伙來的狠角色。”
他抬手指向窗外黑暗中如同巨獸脊背般的兩座山頭,
“石人嶺和刀背崖,是進村這條‘口袋’的兩邊口袋壁。
阿龍,你帶一隊人上石人嶺...阿財,你帶一隊人上刀背崖...
山腰上那些以前備著防山洪的巨石,就是現成的武器。
把撬棍、木杠都帶上,
把石頭給我支愣到臨路的那一面崖邊,聽號令行事!”
“明白!”
阿牛和阿財兩個精悍的漢子立刻站出來領命,眼神興奮。
“山下路上,”
李長生看向另外幾人,
“阿生, 你帶幾個人,用砍下來的毛竹和荊棘,
在二道溝前面一百米的地方,設一道暗樁路障,
不用太明顯,能絆倒人、遲滯他們就行。
等他們過了暗哨,到了溝底,
再把后面用大樹干設的明卡給我豎起來,堵死退路!”
“懂了,長生叔!
保證讓他們進來容易出去難...”
阿生甕聲甕氣地答應。
李長生最后總結,語氣斬釘截鐵,
“關門,砸石頭,然后再一起沖過去...
就這么打!都清楚沒有?”
“清楚了!”
眾人齊聲低吼,士氣高昂。
“好!”
李長生一揮手,
“現在對表...
暗哨盯死,山上山下的人立刻去準備工事。
動作要快,要隱蔽!
其他人在家候著,聽到三長兩短的鑼聲,立刻抄家伙到指定位置集合。”
命令一下,
一股同仇敵愾、眾志成城的氣勢,在這小小的山村里凝聚,
眾人再無多言,
迅速而有序地散開,融入夜色,各自奔赴崗位。
整個村莊像一臺精密的戰爭機器,悄然啟動,
張開了死亡之網,只等獵物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