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
羅三一連道了三聲好，怒意盛極。
跟著便是肆意狂笑，圓刃一轉(zhuǎn)，異色圓月猶如活物心臟收縮跳動，又似兇獸張開血盆大口，貪婪地攫取范圍內(nèi)所有生機。他笑聲戛然而止，低沉著嗓音道：“如此，便讓老夫好好領(lǐng)教領(lǐng)教，你口中的‘能殺盡殺’究竟是表里如一，還是大放厥詞！來戰(zhàn)！”
眼見羅三的仇恨都被沈棠一人拉走，魏城出手截下他的殺招：“你對手是老夫！”
羅三雙目已染上猩紅。
對魏城這頭攔路虎喝道：“你滾！”
魏城也不慣著對方，迎面就是雷霆一刺。
文心文士也好，武膽武者也罷，大致都遵循一個規(guī)律——修為越深則精神越差，年紀越長則脾氣越壞——好巧不巧，魏城兩個都占了。比他人領(lǐng)先一步，又不是個活人。
論年紀輩分，魏城能給羅三當曾祖。
從來只有魏城讓別人滾，現(xiàn)在被個小輩喊滾，魏城這脾氣能忍？他口中發(fā)出一聲不屑冷嘲，手中兵器增重不止千斤。可這點重量甚至無法教羅三退讓半步，魏城下一擊將力道增至萬斤，還道：“豎子小兒，給你爺爺跪下！”
無數(shù)骨刃穿梭彈射，交織成天羅地網(wǎng)。
它們的目標有且僅有一個！
羅三腳下一錯，魁梧身形發(fā)揮出極不相符的靈巧柔軟，總能趕在殺招逼近前錯開，精準穿梭每一寸生機之中。與此同時，還能游刃有余阻截魏城每次進攻。直到二人兵器被彼此挑飛，羅三眸光閃過冷光，掌風如刃切向魏城頓項。無形風刃跟金屬炸開火花。
他一記近身襲殺，欲擰斷魏城脖子。
魏城這種形體最不怕的就是近身肉搏，倒是羅三肉體凡胎經(jīng)不住分筋錯骨之刑。羅三眼下是實打?qū)嵉亩葟睾睿撼请m未恢復巔峰，但他非人形態(tài)不懼尋常傷痛，更無疲累疼痛拖累。二人純粹拼力量技巧的搏殺，每一擊都能迸發(fā)出無形氣浪，音爆撞擊耳膜。一番肆虐之下，周遭二三十丈地區(qū)形成一片無人區(qū)。
尋常精銳武者，稍微湊近能喜提內(nèi)傷；沒有武氣護體又無高昂士氣在周身形成護盾的普通士兵，湊近一些就是骨肉分離，人皮之下的臟器經(jīng)脈被音爆擊穿，攪和成肉泥。
武氣碰撞產(chǎn)生的火花急促明滅。
前赴后繼去阻截羅三的陰兵陰將剛近他的身，就被羅三一拳擊碎，原地只剩齏粉。
沈棠道：“嘖，姜還是老的辣。”
魏城剛才圍觀兩眼就發(fā)現(xiàn)羅三破綻，并且找出了應對之策——羅三操縱的詭異圓月能吸納他人攻擊，再原封不動還擊給敵人。
能力是“吸收”！
沈棠起初也是這么猜測，但魏城不這么想。
羅三要吸收攻擊就會產(chǎn)生損耗。
其中的原理跟做買賣差不多——羅三用低成本收買貨品，再用市價賣出，從中賺取差價，其中的收購成本就是他要損耗的武氣。要是能零成本吸收，那這能力就太逆天。
破解這種也簡單，讓羅三收購不起就行，通俗來說就是打出他無法吸納的攻擊。強行吸納就破產(chǎn)，硬生生將對方撐爆！然而除了羅三，誰也不知道他的收購極限是多少。
魏城看了一會兒就否了這個猜測。
因為羅三武氣消耗幅度小得不正常。
于是，他心中有了第二個猜測。
將敵人攻擊原封不動打出去，未必是“吸納”，也可能是借用異色圓月為遮掩，扭曲了空間路徑——在圓月之內(nèi)，另有一片崎嶇詭異的天地，里面路徑也不是直來直去。
羅三借圓月扭曲攻擊原有的行進路線。
只是肉眼看不到罷了。
對付這種情況就簡單多了。
不跟對方玩兒，另辟賽道就行。
這破東西能吸收言靈武氣，還能吸收拳腳肉搏？顯然不能！魏城是非人形態(tài)，不懼疲累疼痛生死，羅三卻是大活人體力武氣有限。哪怕是二十等徹侯，理論上也會力竭。
魏城現(xiàn)在就是拖著羅三。
一時半會兒拿不下沒關(guān)系，拖住羅三無暇分身還是沒難度的。羅三能跟他對上百招而毫發(fā)無損，跟隨他夜襲的精銳呢？還是那句老話，魏城不想豁出去給沈棠拼命。能拖則拖，拖不住了再考慮別的。幾息功夫就是幾十招來回，羅三也意識到魏城真正意圖。
他鐵青臉色：“卿本佳人，奈何為賊？”
魏城嗤笑：“賊？老夫當官的時候，興許你奶都還在她娘肚子里。什么是賊，什么是官，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豎子小兒，這些都是老夫說了算！要么死，要么降！”
“你休想——”
其實羅三也不是非守住杉永郡不可。
從他以往人生軌跡也看得出，這位不講究什么君臣忠義。不肯降不過是因為他還沒有被打服氣——武膽武者一向以強者為尊，打輸了的人聽命打贏了的人。想讓羅三這種人臣服，那就要將他的骨頭徹徹底底打斷一次！
魏城手中兵器涌動化成布滿尖刺的狼牙棒，隨著它落下，一道山峰虛影一閃而逝，似五指山壓在了猴子身上。羅三武鎧下的筋骨發(fā)出喑啞聲，宛若被壓制到極限的彈簧。
一旦反彈，也是石破天驚。
山岳虛影炸裂，刺目光芒洞穿戰(zhàn)場南北。
竟是羅三全力一擊，逼得羅三撞倒十數(shù)座人頭堆砌而成的京觀陣眼，直至轟出數(shù)丈深的大坑。坑內(nèi)草木連灰塵也沒留下，某些石塊更是被灼燒到發(fā)紅。魏城眼眶中的命火暗淡了三分，面甲下的骷髏面部也出現(xiàn)了數(shù)道肉眼可見的裂痕，下一息拳頭正面落下。
“死過是吧？”
羅三一拳頭砸裂面甲。
第二拳直沖其中一簇命火。
“老夫就再送你一次！”
拳頭距離命火僅剩分毫的時候硬生生停下，再難寸進。羅三想也不想回手防御，曲肘擋在臉側(cè)，沈棠腿風掃來。不亞于魏城全力以赴的巨力砸中手骨，將他整個人打飛。
“死禿子！”
羅三在地上滾了三四圈才穩(wěn)住。那戰(zhàn)靴在地上拖出深痕，摩擦速度之快還冒了煙。
他看清救場之人樣貌，呸了一口血沫。
沈棠額頭青筋險些控制不住。
“你大爺罵誰是禿子？”就該讓本尊過來，看看那頭貨真價實的烏黑長發(fā)，隨便抓一小撮可能就是無數(shù)社畜全部頭發(fā)了。若能俘虜羅三這個老登，她定要讓人用滾燙熱水給他涮一涮，去了全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每一根毛發(fā)！看他還有臉說自己是禿子不！
魏城起身摸了摸面頜骨。
隨著陰氣涌動，裂痕迅速修復。
他道：“老夫無事，你去一邊！”
普通一拳頭還能將自己命火打散不成？
沈棠道：“……真是死了嘴還硬。”
全身上下就他嘴巴嘴硬。
二人說話間，頭頂雷云匯聚。
無數(shù)黑紫色電弧在厚重雷云間奔騰跳躍。
眾所周知，雷電蘊含天地正氣，乃是陰煞邪物的克星。魏城雖不是什么邪物，但自身屬性讓他對雷電極為不喜。特別是這些雷電還蘊含某種極陽氣息，他就更討厭了……
“他搬來的救兵？”
羅三還有這樣的底牌？
看到羅三臉色陰沉到能擰出水，魏城打消這個猜測——連羅三也不清楚頭頂變化。
莫非是第三方介入？來摘桃子了？
沈棠道：“是【天下大吉】！”
賀述的文士之道，【天下大吉】！
隨著沈棠話音落下，雷云電弧像是長了眼睛，無數(shù)黑紫貫穿連通天地，精準落在范圍內(nèi)數(shù)百士兵身上。顧德幾人阻攔不及，險些目眥欲裂。這些雷電還不將人全劈焦了？
預料中的畫面并未發(fā)生。
被雷電擊中的人不僅沒有抽搐倒下，反而面色潮紅，身形膨脹，本就臌脹的肌肉又壯大幾分，每一塊堅硬如鐵。他們一個個雙目赤紅，熱氣引動霧氣從七竅溢出，原先的雷電更是在體表灌注出神異武鎧模樣。杉永郡士兵不敢錯失良機，一刀子沖要害劈砍！
叮——
跟著就是電流跳躍的滋啦滋啦聲。能砍下人頭的鋒刃被電弧死死咬住，不得寸進。
“吼——”
非人吼聲從這些人口中溢出。
敵人還未反應過來，對方已經(jīng)沖撞過來。那滋味不亞于被巨石正面砸中，一時間肺腑臟器移位，經(jīng)脈氣血倒流，大腦一片雪花。
還未回過神，對方一個大跳踩上腰腹。
泰山壓頂，這一下不死也重傷。
重傷也沒事，對方會補上一刀斬首。
這些異化之人不僅刀槍不入，還力大無窮，就是瞧著沒什么神志，也不懂得如何結(jié)陣作戰(zhàn)。他們眼里只有敵人，一旦鎖定目標的位置就撲殺上去，徒手撕人也不在話下。
血雨漫天，臟器遍地。
饒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老兵都忍不住白臉。
這些人，他們現(xiàn)在是敵是友？會不會殺紅眼睛直接將他們也順手活撕了？本就混亂的戰(zhàn)場因為這些異化之人變得更亂，人人化身血人，只能靠著衣著裝扮艱難區(qū)分敵我。
就在夏侯御抬手掐訣準備強行讓這些人冷靜下來，重新掌控局面之時，一道人影從天而降，衣袂翩飛但發(fā)絲不亂——十八級大風都吹不動此人發(fā)冠。夏侯御一眼認出他。
他道：“我來遲了。”
賀述迅速掃了一眼戰(zhàn)場：“主上呢？”
夏侯御道：“在北邊跟那名徹侯糾纏。”
賀述此前給沈棠送來幾箱即墨秋兄弟搜集的犢鼻裈，此后頻繁出差往來兩地。半年時間在康國，半年時間在化身子虛這兒。賀述也是夏侯御幾個最最熟悉的康國臣子了。
只是再熟悉也不會輕易交流彼此底牌。
夏侯御并不知天空這片雷云是賀述杰作。
賀述感知一瞬，道：“問題不大。”
只要主上不被打死都不是大問題。
“此地我來收尾。”
說著，他心念一動。
那些異化之人仿佛受到某種召喚，從原先的無序自由搏擊，轉(zhuǎn)而成有序的進攻。夏侯御瞳孔驟然一縮，抬頭看了一眼天空方向。
他大致明白怎么回事了。
下一息，巨大動靜又從北方戰(zhàn)場貫穿至南方，大老遠就能看到一道煙塵揚起的高聳“城墻”。路徑上只剩一道數(shù)丈寬，半丈深的溝壑。是魏城踩著羅三硬生生拖出來的。
“呵呵，豎子小兒服不服？”
還敢動他的命火？
真要將他惹毛，小心他將羅三祖宗的墳墓都扒了，給羅三表演個老祖宗骨灰拌飯！
羅三艱難扭過滿是鮮血的臉。
臉頰鼓了鼓，用力啐出一口血沫。
一個極限姿勢翻身掙脫束縛。
大吼道：“來啊！”
口腔溢滿鮮血，顯然受了不輕的內(nèi)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