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迎把碗放在炕桌上。
周玉徵被她這古里古怪的稱呼弄得一愣,抬起頭,就看到兩大碗散發著濃郁苦味的藥汁。
他眉頭皺得更緊,指著藥碗:“你……要喝這么多?”
一碗已經夠嚇人了,居然還是兩碗?
溫迎將其中一碗往他面前推了推,語氣理所當然:“這碗是你的。”
周玉徵:“……?”
他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理解錯了她的意思。
“我?我也要喝?”
他指著自己,滿臉寫著困惑和抗拒,“為什么?我又沒病。”
溫迎雙手叉腰,開始強詞奪理:
“那當然啦!醫生說了,夫妻一體,我們天天呼吸同一片空氣,睡同一張炕,你的寒氣、陰氣肯定也影響到我了!所以你也得喝,把我身上的病氣再吸回去點!”
她這套歪理說得理直氣壯,仿佛真有那么回事。
周玉徵被她這套匪夷所思的邏輯驚呆了,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他試圖用常識反駁:“可是……我很健康,體檢報告都沒問題。而且病氣傳播也不是……”
“嘖!”溫迎不耐煩地打斷他,杏眼圓睜。
“你是醫生還是人家是醫生?醫生都說了肯定是你陽剛之氣不足,害得我也變得陰氣加重,他說你得喝,你就得喝!”
“怎么,你是不是就是不想讓我病好?故意跟我唱反調?”
她開始上綱上線。
周玉徵氣笑了。
他長這么大,唯一一次被人質疑陽剛之氣不足,還是多年前在航校。
因為他天生皮膚白,被幾個男生在背后嚼舌根,說他小白臉、陽氣不足。
結果期末考核,他直接用全科第一、各項體能指標碾壓的成績,讓那幾個人徹底閉嘴。
此時此刻,再次聽到這種離譜的評價,尤其是從一個“庸醫”嘴里傳出,還被自己妻子如此深信不疑地用來指責他。
周玉徵只覺得一股火氣混合著剛才喝下那古怪藥酒帶來的燥熱,直沖腦門。
他真想把那個什么醫生揪出來,好好理論一番。
但看著溫迎那副仿佛他不喝藥就是十惡不赦、阻礙她康復的“罪人”模樣……
周玉徵心里的火氣,又像是被一盆水澆了下去,只剩下深深的無奈。
算了,他對自己說。
不就是一碗草根樹皮熬的水嗎?
喝了又不會死。
眼下最重要的是讓她順心,讓她高興,別為這點小事再生氣,影響她本就“虧虛”的身體。
雖然他覺得這虧虛八成是那庸醫胡謅的。
他端起面前那碗黑乎乎、散發著刺鼻苦味的藥汁,眉頭都沒皺一下,仰起頭,一口氣灌了下去。
藥汁又苦又澀,還帶著難以形容的土腥味,順著喉嚨滑下,讓他胃里一陣翻騰。
但他硬是忍住了,面不改色地放下空碗,拿起旁邊的水杯喝了一口,沖淡嘴里的味道。
溫迎見他如此爽快地喝完了,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她自己端起另一碗,皺著眉頭,捏著鼻子,開始艱難地啜飲。
“嘔……太難喝了,這是什么鬼東西……”
她一邊喝,一邊忍不住干嘔,小臉皺成一團,眼淚都快被苦出來了。
小寶看著媽媽痛苦的樣子,很懂事地爬過來,從他藏寶貝的小盒子里,拿出一顆上一直舍不得吃的水果糖,剝開糖紙,塞進溫迎因為干嘔而張開的嘴里。
“媽媽,糖糖……甜甜……”小家伙奶聲奶氣地安慰。
溫迎含著兒子給的糖,感受著舌尖化開的甜意,沖淡了一些苦澀。
她摸摸兒子的小腦袋,繼續跟那碗湯藥作斗爭。
周玉徵坐在對面,看著她苦大仇深喝藥的可愛樣子,那點郁悶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只是身體里那股莫名的燥熱,似乎……隨著藥汁下肚,變得更加明顯了?
溫迎好不容易喝完了藥,苦得舌尖發麻,趕緊又灌了兩口水,才長長舒了口氣。
周玉徵下意識地拿過她面前的空碗,連同自己那只,默默起身去了廚房。
溫迎也懶得管他,手腳麻利地給玩累了的小寶洗了個戰斗澡,小家伙一沾枕頭就睡得呼呼的。
她自己則抱著睡衣閃進了浴室。
自打上回那場意外后,周玉徵就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一大一小兩個嶄新的木浴桶。
此刻熱氣蒸騰,溫迎將自己整個埋進熱水里,舒服得每一個毛孔都在喟嘆。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碗苦得要命的湯藥下肚后,竟真覺得從小腹升起一股持續的暖意,四肢百骸都松泛起來。
她正瞇著眼享受,忽然聽見隔壁廚房的水流聲一直沒停。
……
周玉徵站在水池前,碗和陶罐早已洗凈歸位,可他的手仍浸在嘩嘩的冷水里,凍得通紅。
然而冰水觸及皮膚帶來的那點刺痛,絲毫壓不住體內翻涌的熱浪。
那熱意不講道理,橫沖直撞,最后全往小腹下匯聚而去,繃得他呼吸都沉了。
他關掉水龍頭,又掬起一捧冰水狠狠撲在臉上。
冰涼的水珠順著棱角分明的下頜滾落,沒入衣領,可那股邪火非但沒熄,反而像被澆了油,燒得更旺。
他甩了甩頭,試圖甩開腦子里越來越混沌的漿糊,腳步有些發虛地走出廚房。
客廳里只亮著一盞小燈,小寶已在炕上睡熟。
而浴室里,水聲淅瀝,透過門縫,還能瞥見氤氳的霧氣,和隱約晃動的纖細身影。
周玉徵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
他像被那水聲蠱惑,又像是身體先于理智做出了反應,竟直直朝著浴室走去。
門沒鎖。
“砰——”
浴室門被推開。
“啊!”溫迎嚇得驚呼,下意識蜷縮身體,雙臂環抱胸前。
“周玉徵,你有病啊!”
她驚魂未定,又羞又惱,一張臉不知是氣的還是被熱氣蒸的,緋紅一片,濕漉漉的杏眼怒瞪著門口的不速之客。
周玉徵一手撐著門框,另一只手痛苦地按著突突直跳的額角。
他眼神渾濁,布滿血絲,視線落在浴桶中驚慌失措的女人身上。
熱水浸泡后的肌膚透著粉潤的光澤,烏發松松綰起,露出修長的脖頸和圓潤的肩頭。
她越是瞪他,那鮮活生動的怒氣,就越像火星子濺進他早已沸騰的血液里。
“你到底……給我喝了什么?”他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溫迎莫名其妙,又氣又急:“就喝個破藥你在這唧唧歪歪!難道我沒喝嗎?我喝得比你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