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司高層是最后到的,盡管俞安竭力的讓自己像往常一樣,但看到那人同一干董事進大廳時還是下意識的咬了咬唇,胸口涌起憤懣來。
這些天里,她的痛苦反反復復,無法疏解。反觀這人,完全是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哪里有半分愧疚。甚至隱隱還含了幾分春風得意,發生那樣的事,對他來說大抵不過就是獵艷生涯中一樁小小的插曲罷了。又怎么能指望他會有愧疚?
俞安痛苦的低下頭。
她雖是努力的讓自己像從前以前,內心深處的痛苦卻無法扼制,尤其是那個罪魁禍首在當前。她完全不在狀態,不知道臺上的人說了些什么,只知道別人鼓掌便跟著鼓掌。
臺上的主持人介紹完晚宴流程,便請鄭啟言上臺致辭。他親和力十足,簡單的做了年度總結,感謝這一年以來公司各位同仁的努力。他全程脫稿發言,說話詼諧幽默,一雙含笑的眼眸掃向底下全員,引得一干女同事芳心亂跳。
俞安在不起眼的角落里坐著,聽見周邊的女同事們按捺著激動的心低聲的議論著臺上的人,她再也坐不住,悄悄的起身往洗手間去了。
她知道,她必須得調整好自己的情緒。她很清楚,只要不辭職,以后難免會和這人再打照面,她不能讓自己的情緒失控。
在洗手間里呆呆的站了半響,直到聽到有腳步聲過來她才離開,回了大廳里。她回去鄭啟言已經致辭完進入下一環節,底下的女同事們仍還在議論著這位英俊多金的老板,俞安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心里雖仍是反感,但面上卻半分也未表現出來。
整個晚宴她一直都是隱形人的存在,完成了老劉安排的任務,便安靜的在一旁吃吃喝喝。晚些時候進入抽獎環節,她并無多少興趣,卻被周姐硬拉著跟著去試手氣。她的手氣一直都不怎么好,連安慰獎都沒中。倒是周姐中了一套化妝品,樂呵呵的去領獎去了。
俞安重新回到原來的角落里,才剛拿了一杯果汁在喝,鄭啟言就邊講著電話邊走了過來。
俞安見著他身體不由自主的僵了起來,這人卻看也未看她一眼,徑直走往轉角處的窗邊繼續講著電話。
那人漫不經心的聲音時不時的傳來,俞安再也坐不下去,杯中的果汁還未喝完就擱下離開。
晚宴還未結束,見有人離開后俞安以不太舒服為借口跟著離開。出了酒店,她才發現又下起了雪,今年下雪的次數比近幾年都多。在酒店門口站了會兒,才等來一輛出租車。俞安上了車,告知司機地址后便一直側頭看著窗外。
因為要過年的緣故,城市里四處張燈結彩,一副熱鬧的景象。俞安的心里空洞洞,突然就很想回去同父母說說話,哪怕只坐坐也好。但這時候已經不早了,他們多半已經睡下,于是只得作罷。
回到家中,她簡單的洗漱后便躺在床上,卻遲遲的睡不著。一年馬上就又過去了,她的生活仍舊沒有任何變化,她也仍舊一事無成,甚至連合適的工作也找不到一份。越想越是氣餒越是心煩意亂,她不再去想,強迫自己閉上眼睛。
按照往年的流程,年終晚宴后事兒便不多了,就等著放年假了。俞安夜以為會那么平靜到過年,誰知道第二天她去老劉的辦公室時,就從他那兒得知他明年有很大的概率會調離這兒。
他多半會調去總公司那邊,但至于什么職位,暫時還不清楚上面會怎么安排。老劉是公司成立之初便來的,突然要走難免有不舍,但這不是他能決定的事。
雖是被調去總公司那邊,但卻看不出他有多高興,反倒是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后對俞安說:“以后這邊就要變天了。”他猶豫了一下,說道:“我估計開年這邊就會有很大的人事變動,小俞你考慮一下,你去總公司那邊比在這兒更有發展前途。”
鄭宴寧這才過來多久他便被趕走,這也間接的說明,以后在這兒將會是他一手遮天,重要的職位肯定是要安排他自己的人,以后這邊恐怕不會平靜。
俞安并不愿意去總公司那邊,但不好拒絕老劉的好意,只能暫時應下說自己會考慮考慮。
俞安因為開年公司便有大變動的事兒憂心忡忡,直到她母親打來電話,她才驚覺往年的這時候已經開始準備年貨了。
胡佩文在電話那端絮絮叨叨的說著她準備的年貨,哪些是女兒喜歡吃的,哪些又是女婿喜歡吃的。俞安一直都為工作的事兒煩心,這時候才突然想起,過年這一關她該怎么過?
一旦過年,父母肯定會問起舒易來。平常她尚可找借口說他在出差,過年又該怎么辦?舒家父母雙亡,每年過年都是同她父母一起過的,她該找個什么樣的借口?
俞安一時頭疼不已,但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自那晚之后,舒易便再也沒有出現過,不知道是心虛還是別的緣由,也并未再聯系過她。
這幾天不像前段時間那么忙,俞安不愿意讓自己閑下來,又開始干代駕的活兒。年底正是應酬多的時候,代駕的活兒更多,她每天晚上都得忙到凌晨。越是忙碌,卻越覺得不過是困獸之斗,她說不出的茫然,卻不知怎么去破當前的局。
離過年還有三四天,公司還沒放假。這天晚上俞安接了代駕的活兒還在跑,就接到她母親打來的電話,說她父親不舒服,已經打了救護車的電話去醫院了。
比起往年,今年俞父往醫院的時間算是比較少的了。俞安心急火燎,匆匆的趕去醫院時她母親正獨自坐在急救室門口抹眼淚,說是老頭子倔強,中午夫妻倆拌了幾句嘴,老頭子一直都不理她,誰知道吃過飯準備給他洗漱睡覺時,他突然犯了病。她一邊說著一邊自責,說早知道就不該同他計較了,這段時間都好好的,他肯定是氣著了才犯的病。
俞安一邊安慰母親,一邊著急的往急救室那邊看著,好在沒多時醫生便出來,告知讓他們別擔心,病人的病情已經穩定下來了,但還是要多注意。
俞安提起的心稍稍放了回去,不多時老俞便被推出來,這老頭子倔強得很,雖是已經醒了過來,但既不理女兒也不理老太太,閉著眼睛不肯說話。
自從癱瘓在床后,老俞的脾氣一天比一天更怪。俞安無奈,便讓母親先回去休息。但胡佩文又怎么放心得下,堅持要留下來。
好在年底好些病人都出了院,病房里還有一張多余的空床,俞安找護士借了被子,安排老太太休息。
也幸好留了下來,凌晨時俞安聽到老太太翻來覆去睡不著才發現她不舒服,趕緊去找了值班醫生來看,一量血壓高得嚇人。醫生詢問才得知她早會兒就不舒服了,但怕添麻煩才忍著,誰知道頭越來越痛。
醫生開了藥,等著二老都睡去時外邊兒已經亮起來了。
父母都住了院,第二天一早俞安便打電話去請假。但也只在醫院里陪護一天胡佩文便催著讓她回去上班,說她的血壓已經降下來沒事了,年底了別耽誤其他人放假。
俞安只得回公司去上班。
這兩天她都沒休息好,眼底帶著大大的黑眼圈。早上剛進電梯就遇見了鄭宴寧,她客客氣氣的叫了一聲鄭總后便站到了后邊兒。
鄭宴寧點點頭,看了她兩眼后問道:“你這是怎么了?”
俞安自知自己狀態不好,老老實實的說道:“我父母都住院了,這兩天在醫院那邊。”
鄭宴寧同情的看了她一眼,說道:“你也挺不容易的。”稍稍的想了想,他又接著說道:“馬上就過年了,既然家里有事,你把手上的活兒交接一下直接放假吧。”
他那么大方是俞安沒想到的,她愣了一下,趕緊的向他道了謝。
鄭宴寧擺擺手,電梯門打開,他率先走了出去。
他說讓俞安放假不是說著玩兒的,到辦公室后便同老劉打了招呼,讓安排人接俞安手中的活兒。
俞安提前兩天開始放假,臘月二十九時俞箏聽說老俞住院后過來探望,拎來水果補品還塞了紅包。
自從上次后姐妹倆就沒見過面,她看起來瘦了一些,在醫院里呆了會兒俞安送她下樓,她憂心忡忡的問道:“安安姐,現在在裁員,你們公司有沒有受到影響?”
俞安點點頭,說:“年前已經裁過一批人了,年后的情況可能會更不妙。”說完她看了看俞箏,小心翼翼的問道:“你們那呢?還好嗎?”
“我們也已經裁過了,我還好。”她有些心不在焉的,顯然不怎么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她現在是越來越讓人捉摸不透了,俞安在心里嘆了口氣,想起上次她同小叔吵架的事兒還沒問過她,開口問道:“你和你爸媽……”
她的話還沒問出口就被俞箏給粗暴的打斷,“別提他們。”
俞安嚇了一跳,去看才發現俞箏的眼眶通紅。她意識到事情恐怕沒那么簡單,拉著她找了地兒坐下,才小心翼翼的問道:“怎么了?”
俞箏委屈至極,眼淚簌簌的掉了下來,說道:“我媽懷孕了。”她的臉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也不去看俞安,繼續說道:“他們早就準備要二胎了,一直偷偷瞞著我。我爸嘴上雖是不說,但一直嫌棄我是女孩兒。”
上次她同父母吵架,就是因為這事兒。
俞安聽后久久的沒有說話,她是知道她小叔小嬸重男輕女的,卻沒想到他們會那么大年紀了還要拼二胎。
她一時不知道該說什么才好,伸手握住了俞箏的手,才發現她的手冰涼,微微的顫抖著。
“那現在怎么辦?”她到底還是開口問道。
“不知道,我也不想管。”俞箏低下頭,稍稍的頓了頓,她接著說道:“我打算過年就搬出來住了。”
說到這兒,她眼巴巴的看向了俞安,說道:“姐,我不想回家,在你那邊住幾天好不好?”
她父母都在向她施壓,讓她接受那個還未出世的小孩兒,現在她回去他們都是冷言冷語,要么就直接無視她。她早就不想回去了。
她紅著眼眶,整個人可憐巴巴的。俞安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點頭,說道:“好,但我搬家了,沒住以前那兒了。”
她搬家的事兒那么久了一直都瞞著父母,俞箏是第一個知道的人。
果然聽到這話俞箏吃了一驚,問道:“你怎么搬家了?搬去哪兒了?”
俞安說了一個地址,從包里拿出了一把鑰匙給她,說道:“這事兒我還沒告訴你大伯他們,你也別說漏了。”
“你為什么要搬走?”俞箏又盯著問道。俞安同舒易之間的關系,她雖然從來不說,也處處維護,但她一直都知道兩人的關系并不像表面看起來的那么好。
“那邊的房子賣了。”俞安輕描淡寫的說道。
俞箏的眉頭緊緊的皺了起來,她想說點兒什么,但猶豫了一下后最終還是沒說,過了好會兒才說道:“安安姐,你別太傻了。”
她是知道她這個姐的,人太過實誠,人說什么就是什么。又自覺欠了別人的人情,所以總是背負著很重的包袱。她很多時候都覺得她活得太累,她一個旁觀者看著都覺得累。
不用想不用問她也知道,那邊的房子雖是賣了,但同她一點兒關系也沒有。她并沒有分到一分錢,更不會去多過問。
俞安沒有說什么,只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頭,說道:“我知道,好了,我得回醫院里去了。你去那邊也最好給你爸媽打個電話說一聲,別讓他們到處找你。”
俞箏知道她不愿意談,沒再繼續這話題,哼了一聲,說道:“他們還找我干什么,巴不得我不回去了。”
她還真是個任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