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上午，接診間隙，邊沐腦海里時不時浮現出小餐館那二位老人的對話，情緒上多多少少也沾染了些許灰色的東西。

一直以來，邊沐本能地認定街巷坊間對自己的接受度還是蠻高的，現在看來，或許并不是那么回事兒。有些事、有些方面，自己確實需要認真、冷、理性地反思一下。

無形中，邊沐給人號脈的時候就有些走神兒。

“邊大夫？！該我了耶！”下一位中年女患者笑著提醒了一下。

“哦……不好意思，我看看你的主要癥狀……請稍候！”不好意思笑了笑，收回思緒，強打精神，邊沐暗自告誡自己不能再走神了。

自打葉護士被調到分館之后，平時分診工作主要由三位實習生商量著分擔，年輕實習生小劉綜合業務略顯優勢，平時鉆研業務最為用功，邊沐安排她當了個實習生小組長，有些小事交由她做主。

到底還是年輕，基本上談不上什么行醫經驗，自身生活閱歷也比較單純，好多原本應該在線上或者線下服務前臺婉拒出門的患者他們也給篩選進來了，客觀地講，邊沐不大愿意接診這種不缺錢又特惜命的患者，在他看來，多多少少吧，這也算是某種醫療資源浪費。

小孫護士上崗后，到底是老人，她還是比較熟悉邊沐行醫風格的，加之她本人一心向醫，非要把自己頭上的護士帽子甩掉，平時鉆研中醫業務確實還挺用心的，并非那種“小鎮做題家”式的考試型鉆研，對于患者的初級篩選，她其實比葉護士還要在行些。

由此，邊沐出門診相對還能輕松如意些。

電腦分診簡略記錄顯示，眼前這位33歲的中年患者最真實的醫療訴求就一條：想方設法將其血色素數值穩定在120g/L以上，其它主訴都帶有明顯捎帶腳的意味，反正也掛了號了，盡量利益最大化，盡可能要求邊館主將自己的身體調養到同齡人當中最理想的狀態。

再看職業屬性：中學教師。

“難怪呢……各行各業三大怕之一，呵呵……看這意思，這位是小孫的朋友？或者遠親什么的？！不然的話，像她這類養生型患者第一批次就被小孫PASS掉了……”一邊瀏覽分診記錄，邊沐不由心下暗忖道。

時不時的，邊沐上一眼下一眼還打量一下那女的，明知邊大夫這是在“望診”，那女的神色間到底還是顯得有些不大自在。

“崔女士！掛號費已經給您退還回去了，像你這種情況在我們這兒通常被歸為健康咨詢或者養生調理類，一般情況下，類似客戶我們會分流到分館那邊，誒！對！您別誤會，不是說邊某人自抬身價！不接診普通患者，絕對沒那意思，我們這個學派自稱‘數醫’派！對！數學的‘數’！平時出診自然就想著盡可能將患者區分得更加細致些，所以……還請體諒一二，您既然來了，自然還是由我給您做健康咨詢，同時盡可能接合您的實際情況出具一些養生建議。”得！邊沐當時就將接診類型降級了。

聽到這兒，那女的臉上不由浮現出幾分疑惑的神情，礙于邊沐當下的盛名，她一時也不沒明確表示什么。

“這樣子啊……那不好意思了，還讓你出了個義診！”

“您客氣！敢問您在什么學段任教？”

“初中地理，怎么，這也能跟血色素掛上鉤？！”那女的笑著反問道。

“呵呵……血色素其實只是一個醫學檢測指標而已，而且，并非我們中醫系統醫學自有的概念，我們‘數醫’學派向來主張中西醫結合，所以也就將其作為氣血癥一個重要參考，您來的畢竟是中醫性質的醫館，所以……您僅就一項醫學指標就上我們這兒來求醫問診，我只能將其歸為健康咨詢或者養生調理，現代主流醫學認為，血色素（也稱血紅蛋白）核心功能在于攜帶氧氣并輸送到全身器官，這種表述與我們的氣血兩諧有交集，也有不同，我們所強調的血氣，核心內容不全在氧氣，另外，每分子血色素需結合 1個鐵原子，當代主流醫學認為，鐵元素，這里特指醫學意義上的鐵元素自然也就成了合成血色素的“關鍵原料”，看你平時血常規報告，服用一定劑量的硫酸亞鐵類的藥物體測指標可以上到130以上，也就是說，你對鐵劑還是比較敏感的，但是，站在中醫角度，未必就直接說明你體內缺鐵，只能初步認定鐵劑吸收消解代償能力弱于其他健康人，打聽你具體教哪一科，為的是考慮是否存在氣血兩虧或者單方向缺損因素，沒別的意思。”面帶微笑，邊沐耐心解釋了一番。

聽到這兒，那女的臉上的神色這才漸漸平復如常。

“不是大三門！周末假期很少加班的，平時教學任務也沒那么重，我覺著跟我的工作關系不是很大。”

“是嗎？那是您的理解，我們未必就這么看，呵呵……看檢測報告，最低的時候也在112往上了，輕度貧血而已，更何況，生二胎這才緩了兩年，每位產婦復元周期差異很大的，所以……建議你再觀察觀察，只要工作、生活方面沒有什么重大的意外變故，維持現狀一般不會朝更為糟糕的方向演化。”邊沐笑著建議道。

“我還年輕嘛！就考慮著盡量在45歲之前將血色素徹底穩定在125之上，絕對不能再下浮到110多那個危險標位！你可是市里數一數二的名醫，這點訴求總還辦得到吧！”說到最后，那女的說話的口氣多少透著些許不大客氣。

聽到這兒，邊沐臉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還是那么平和如靜水，反倒是實習生小劉不由抬頭瞧了那女的兩眼，柳眉倒豎，她有點兒看不慣了，見她這樣，另外兩位年輕實習生臉上多少也有些變顏變色，得！這三位開始替他們邊老師打抱不平了，都感覺那女的要求有點過份了。

這是中醫醫館，又不是精密加工車間，患者定下一個什么標準尺度，尤其還是那種超出醫學常規的“無理要求”，大夫們還都得跟著你的指揮棒行事？！想啥了你？！走錯門了吧！我們館主吃你這套？！

“那得看你和家屬配合到哪種程度了！”不動聲色，邊沐神色淡然地回復了一下。

“關我家人啥事兒？你這還越說越懸乎了啊！”

“假設，你家三代之內所有直系血親血色素平均值都在120、115、112附近徘徊，你又怎么說？”邊沐語氣平和地回復道。

聽到這兒，那女的當時就啞巴了！她在醫學方面的素養跟大街上那些沒什么文化的小商小販幾乎沒什么區別，讓邊沐這么一反問，當時她就沒詞了。

不大講理并不等于她有多大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