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大學那會兒，邊沐就懂得潛心攻讀各種舊版傳統中醫典籍，校圖書館的藏書相當豐富，可是夠邊沐翻閱幾年的！錢小雷、索鈺蓉他們成天到處瘋玩的時候，邊沐已經將類似《串雅內篇》、《串雅外篇》、《祝由錄驗》、《升降秘要》等雜學性質的非主流中醫典籍研讀了一兩遍了。

　　所謂《串雅》內外篇是前代一位著名儒醫針對“鈴醫”那種江湖游醫奉行的醫學偏門所做的匯編性質的文籍，書中出現的那句“截病如嶄蔥”在邊沐腦海里留下極深的印象，當時，邊沐以為鈴醫或許擅長急救，遇到突發疾病，“鈴醫”高手敢于臨場做特殊決斷、敢用禁忌藥物、敢走偏門，很快就能將病情控制住，給人感覺如同刀切蔥段似的，手起刀落，蔥段成節！

　　后來，隨著臨床經驗不斷豐富，邊沐漸漸意識到治療慢性病同樣存在“截病如嶄蔥”的決斷和自信。

　　天下百病皆有根！關鍵醫術水平是否能達到那種洞若觀火、識微杜漸的火候，只要可以迅速找到真正的病根，同時還能把最基本的病理邏輯梳理得一清二楚，中間幾乎沒有任何或然性的邏輯環節，這種情況下，當斷則斷，高明的中醫大夫往往會以某種或者多種治療手段迅速將病勢“截斷”，水平再高點的則從病根上直接“開刀”，病人很快就會有明顯的起色。

　　那位研究生患者的情況大體就是這樣的，不過幾天的樣子，邊沐已經將病灶基本“結扎”在某個經穴周圍了。

　　經邊沐同意，那位研究生已經正常出院，一家三口在學校附近租了一套本校教職員工的舊房子先住著，步梯房，二樓東戶，南北通透，邊沐去了兩次，采光非常好，挺適合那個研究生在那兒休養。

　　體恤他們家境不大好，校方將房租的大頭給出了，他們一家三口僅象征性地出了一小部分，當然，這里面也有顧及他們一家顏面的意思。

　　這一天中午，一下班，顧不上吃飯，邊沐拎著一個不大不小的旅行包上那個研究生一家臨時租住的地方例行復查了一下。

　　把過脈之后，臉上浮現出淡淡的笑容，邊沐可是放心多了。

　　“外圍比較健康的經絡回路基本已經暢通無阻了，現在得用慢功夫在最短時間內盡量以最快的速度將那塊被封禁的‘病灶’化解開，聽著有點繞口吧！沒辦法，醫理就是這么個醫理，說快其實也挺漫長的，說慢事實上走的卻是‘快打搶攻’的路數，來！我帶來幾樣東西，以后你們得自己學著用了。”說著話，邊沐把那位研究生的父母招呼到客廳，就手拉開旅行包從里面拿出一個類似于平底火鍋的異形砂鍋。

　　黑漆漆的，比尋常砂鍋要淺一些，不過，鍋體面積大出將近一倍。

　　隨后，邊沐又取出一籠新鮮雞蛋，看上去大約五六斤的樣子。

　　“這是蘆花玄雞下的蛋，那種雞渾身羽毛黑如墨染一般，尾巴卻紅得猶如焰火，比一般家雞漂亮多了，有人也稱其為蘆花鳳雞，這種雞特別挑食，一般人喂不了，眼下也就在寧國寺周邊有些農戶養著一些，純粹為了用藥方便，專門替寧國寺藥材批發市場喂養的，雞肉、雞蛋、雞血、雞毛皆可入藥，是眾多藥雞中的一種。二位請看，這雞蛋個頭也就比鵪鶉蛋大點兒，蛋殼發青，有點像鴨蛋那色兒！蛋殼也比尋常雞蛋厚著兩倍，輕易是不會破皮的，易于運輸倒是真的，這些中藥是我賜送你們的，在醫館已經分裝好了，能用六周的樣子，每天一包，就用這砂鍋小火先煎上一個鐘頭，中途感覺水熬少了，可以時不時添加少量清水，這藥不是給他喝的，半中間添水沒關系的，阿姨！你得在灶臺邊一直守著，水開后，過半個鐘頭，你把這雞蛋擱里頭一起煮一煮，大約半個鐘頭就夠了，王師傅，你得戴副手套，等阿姨把雞蛋撈出來，你得把雞蛋弄到你兒子后腰上，待會兒我演示幾個穴位，你們可得記死了，一開始，怕燙，咱先在你兒子后腰上鋪墊點生姜片，隔著生姜片用這帶殼的藥雞蛋在我指定的穴上來回滾動就行。”說著話，邊沐將煎藥事宜詳細解釋了幾遍，唯恐眼前這二位再給聽岔嘍。

　　那個研究生的父母聽得非常認真，唯恐中間再出點差錯把寶貝兒子給耽誤了。

　　“這種理療法又叫‘滾灸抽絲’法，是針灸術的一種，對你們的兒子傷害最小，但見效卻又最快，每天下午18點前后做一遍類似的治療就可以了，一開始肯定有些手忙腳亂的，慢慢就習慣了。不是我們當醫生的把活兒刻意推給你們當父母的，我們偷個懶！不是那么回事兒，這種事還就得他的親人親自操辦才好，同時也增進一下你們彼此的了解，情感方面也會變得越來越融洽，對他來說，這也是味良藥。”邊沐耐心地解釋了老半天。

　　雖說這會兒不能算最佳時辰，邊沐幾乎一分不掙，實在沒工夫趕在傍晚時分再過來一趟，邊沐隨后用一個清洗過的生雞蛋在那個研究生后背、后腰等處幾個穴位上演示了多次。

　　眼見著患者父母學得差不多了，邊沐這才拎著空旅行包回了醫館。

　　還好，飯點還沒完全錯過，邊沐上街隨便找了個家熟悉的餐館炒了三個小份菜，就著一碗米飯對付了一頓。

　　……

　　當天傍晚，邊沐站在醫館門口正在那兒禮送患者一家出門，眼瞧著孫正亭大夫朝這邊忽忙走過來。

　　二人相視一笑，客套幾句一同回了醫館。

　　治療室里還剩有一位扎針的女患者，這會兒由那兩位女實習生在旁邊陪著，小尚同學已經讓邊沐打發回家吃飯去了。

　　邊沐給孫正亭沏了壺果汁熱飲，二人邊喝邊聊。

　　“咱們那邊實在是沒什么病人了，大伙兒真是犯愁了，事先也沒好意思跟你商量，四下里瞎轉悠，最后篩選出三個地方，租金也還能承受，你看……啥時候過去幫我們拿個主意，成不？”孫正亭誠懇地求告道。

　　“咱們那兒不至于這就散伙了吧？”邊沐神情平和地問了問。

　　“唉！每層樓幾乎沒剩下多少人了，太陽一落山，誰也不愿意在空檔檔的樓里待著，早早地就全回家了，家家戶戶得吃飯吶！哪敢這么耗下去啊！”

　　“那好吧！這事吧，最好由小白樓從中以中間人的身份做個見證，方方面面的手續反倒特別好辦，同時，對蔡副秘書長來說，這也算是他幫扶民間醫生的一項業績吧！仔細琢磨一下……是不是這個理兒？”說著話，邊沐起身續熱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