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勃固城那簡陋的城墻,不管是俞大猷還是王詔,以及其他將領(lǐng)都是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入緬第一戰(zhàn),算是穩(wěn)了。
千里鏡在眾將手中傳遞著,最后還是回到俞大猷手里。
他沒有再次看向勃固城,而是隨手交給身后的親兵收起來。
“大帥,大帳已經(jīng)搭好了,可以去里面歇歇腳。”
親兵過來稟報道。
“好,大家都去軍帳中休息一會兒把,今天應(yīng)該沒人敢來撓虎須,大家可以輕松一下。”
俞大猷笑著和王詔等人說道。
于是,一眾將領(lǐng)跟著俞大猷走向了不遠處剛剛扎好的軍帳。
而此時,一匹快馬在馬上騎士飛速抽打下,正瘋狂朝著保山城東門而來。
門城門處的軍卒看到,急忙上前打算攔下,這么快的馬速沖過來,撞到人可不是小事兒。
可是等人稍微近點,看清那人胸口大大的‘驛’字,急忙轉(zhuǎn)身開始驅(qū)趕城門里的行人。
“快快閃開,讓出道來。”
中軍卒用槍桿抽打路人,嘴里高聲喊叫道,耳中也聽到城外傳來的聲音。
“八百里加急,攔路者死。”
京城發(fā)出來的消息,經(jīng)過十余日的日夜奔行,今日總算是送到地方了。
城門里,一隊馬車正要出城門,就看見前方城門戒嚴,所有人都被攔下來,還被要讓出中間道來。
就在前面家丁生氣打算硬闖的時候,城門里一匹快馬飛奔而出,一邊抽打馬匹,一邊高喊讓道。
“八百里加急,幸好沒上去自討沒趣。”
那家丁喘口氣,暗自擦掉額頭不存在的汗水。
隨著快馬離開,城門下很快就恢復(fù)了常態(tài),人群熙熙攘攘,進進出出好不熱鬧,完全沒有前方正在打仗的樣子。
畢竟,緬軍隔著保山城還遠,確實不需要擔驚受怕。
車隊在城門處只是經(jīng)過簡單盤問就被放行,畢竟這里是東門,這些天從這里經(jīng)過的達官貴人家眷不少,都是奔著昆明去的。
緬軍勢大,這在云南官府里早就不是秘密。
許多官員和當?shù)厥考澏歼x擇明哲保身,紛紛帶著家人,坐著馬車往昆明城趕。
那里是明朝統(tǒng)治云南的象征,到了那里自然是可以高枕無憂的。
等車隊過去后,才有小兵走到小旗跟前詢問道:“大人,這又是哪家的大人,這么多車架。”
“潞江城守備線家的人,也是去昆明。”
那小旗很隨意的說道。
“大人,說這些大人們的家眷都往昆明送,是不是前方有些不妙啊?”
有碎嘴士卒開口說道。
“小聲些,也不怕被人聽到,到時候一個擾亂軍心的帽子,就可以要你的命了。”
那小旗顯然比較敏感,知道這個時候形勢特殊,急忙喝罵一句。
“我就隨口說說.....”
“以后不準再說,要說回屋子里再悄悄說。”
小旗說完這話,還機警的左右看看,沒什么人在旁邊這才安心下來。
不過此時他的心里,卻也在反復(fù)盤算著手下小兵剛才的話。
是啊,要是前面沒什么大礙,那些大人物何苦把家人往昆明送。
看樣子,保山城怕是有一場苦戰(zhàn)。
“父親,兵部緊急戰(zhàn)報。”
就在此時,保山城里都督行轅里,李成梁也收到了兵部發(fā)下來的緊急戰(zhàn)報。
聽到“緊急”二字,李成梁自然放下手里的其他公務(wù),伸手從兒子李如梅手里接過那份公文。
李成梁現(xiàn)在七個兒子,真正能做事的也就是前五個兒子,其他兩子還年幼,自然當不起大任,留在京城里。
李如梅就是李成梁五子,最小的一個,平時自然不會安排他軍務(wù),只讓他做文書方面的事兒。
接過公文檢查封漆完好,李成梁這才把公文拆開,快速看了一遍,隨即臉色就是一變。
“去,叫上你幾個哥哥過來,還有,派人去請沐公爺和羅御史過來。”
李成梁快速吩咐一聲,隨即低頭再次看起手里那份緊急公文。
按照公文上兵部對俞大猷進兵速度的推算,此時俞大猷指揮的南海水師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達緬甸,或許已經(jīng)現(xiàn)在港口登陸。
至于后面俞大猷上奏的軍情,李成梁只是看了一遍,現(xiàn)在第二次主要還是看兵部的分析。
李成梁那里懂水師,所以對于俞大猷那邊的動作,完全只能靠兵部文書作出判斷。
李成梁此時都不知道自己該是什么心情,按說有了友軍從背后攻緬,好像是在助他一臂之力。
可這也打破了他之前的謀劃,想要誘敵深入的計劃顯然行不通了,沒那個時間。
和魏廣德想的差不多,李成梁已經(jīng)敏銳的察覺到時間不多了,莽應(yīng)龍在知道南面出現(xiàn)明軍跨海奔襲的消息后,肯定會抽調(diào)人馬返回王都。
至于是否繼續(xù)對大明的攻勢,難說,最大概率還是邊打邊退。
其實,通過明軍不遠萬里從海上攻打緬甸南部就應(yīng)該想到,明廷是早有準備。
否則,斷不會這么快就有明軍出現(xiàn)在緬甸沿海一帶。
“爹,出什么事兒了?”
很快,李如松的大嗓門就出現(xiàn)了,他是第一個得到消息趕來的,在他身后還有李如樟。
至于另兩個孩子,也就是李如柏和李如楨,此時并不在保山城里,而是帶著奇兵進入孟定府隱藏起來。
“你看看吧。”
李成梁把手里的公文直接交到大兒子手里,就不說話了,而是在思考接下來該做什么。
而李如松拿到公文,只快速瀏覽一遍就大喊大叫起來。
“這,這,這,這俞大猷不是多事兒嗎?這么明目張膽搶功,壞我大事,實在可惡至......”
“閉嘴,胡說八道什么。”
李成梁聽到李如松不著邊際的話,當即大聲訓(xùn)斥道。
聽到父親的訓(xùn)斥,李如松瞬間閉嘴不敢多言。
“你真傻還是假傻?云南戰(zhàn)事爆發(fā)才多久,那俞大猷就率領(lǐng)水師到了緬甸。
雖然我不知道去緬甸走水路要多長時間,但絕對不可能是這里發(fā)生危機后才出發(fā)的。
那只能說,京城魏閣老那里,老早就做出了安排,南北夾擊緬甸,水師老早就出發(fā)了。
搶功,現(xiàn)在莽應(yīng)龍應(yīng)該到了潞江城,就在城外,你去把他抓住,功勞簿上我第一個就寫你的名字,誰都搶不了你的功勞.....”
被李成梁一通臭罵后,李如松也就老實了,他另外一個兄弟李如樟也不敢多言,就乖乖站在大哥身后。
大堂上氣氛有點壓抑,李成梁看了眼李如松,這才開口問道:“若你是我,這個時候你該怎么做?
現(xiàn)在你要做的就是根據(jù)這個消息,想到應(yīng)對之策,而不是在這里罵誰。
一將無能,拖累全軍,只有無能將領(lǐng)才會在軍營里無能狂怒。”
李成梁又指點道。
畢竟是自己最喜歡的大兒,這也是個教導(dǎo)他的機會,可不能拜拜浪費。
“我知道錯了,爹,你說現(xiàn)在我們該怎么辦?”
李如松還沒按照老爹的話往下想,只是想聽聽老爹的命令,按照他的指示做就是了。
有老爹在,何必浪費那腦細胞。
“我向你尋計,你倒是問起我來了。”
李成梁沒好氣的說道。
“嘿嘿,這不還沒想好嘛。”
李如松不好意思說道,“不過水師登陸以后,正如兵部所說,十余日時間消息就該傳到莽應(yīng)龍耳朵里,我們沒有時間執(zhí)行誘敵計劃了。”
“那你說該如何?”
李成梁繼續(xù)追問道。
保山城東一處大宅里,永昌御史羅汝芳已經(jīng)穿戴好官袍,就要出門。
剛才都督府派人來請,說兵部有緊急軍情送到,讓他過去商議大事兒,還有云南總兵官沐昌祚也在邀請之列。
這樣的緊急軍情,羅汝芳自然不敢耽擱,收拾一番就要出門。
“老爺,東門剛剛送來消息。”
“什么事?”
羅汝芳腳步不停,邊問邊向府門走去。
府門外,一乘小轎早就在那里等候。
“老爺,潞江城守備線貴的家人今日出了城,說是要去昆明。”
那家丁在他身旁小聲說道。
“嗯,知道了,派人關(guān)注一下,過了廣邑就可以不管了。”
羅汝芳只是回答一聲,就急匆匆加快腳步出門。
這段時間,拖家?guī)Э谕ッ髋艿墓倩率考澆簧伲梢驗槌隽穗]川、千崖等地一干土司接二連三投降莽應(yīng)龍,又因為潞兩的丟失,所以他這個御史最近的活兒就多起來。
本來就是監(jiān)察百官,這個時候自然不敢放松對這些官宦士紳的探查。
這些人家里,有多少人是和緬甸暗通款曲的,都必須搞清楚。
特別是潞兩的失陷,若是有勾接莽應(yīng)龍的人家借這個機會去了昆明,在最壞的情況下,緬軍兵臨城下時用出潞兩的伎倆詐城,那他羅汝芳萬死難辭其咎。
在李成梁、沐昌祚忙著對外作戰(zhàn)的時候,羅汝芳的工作重心就是對內(nèi)肅清,追查那些已經(jīng)反叛的家族。
雖然,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能不防。
之前,逃到保山城和其他地方的官員及家人,按察使司已經(jīng)派人過了一遍,并沒有發(fā)現(xiàn)異常。
但是監(jiān)視這些家眷的行蹤,依舊是羅汝芳負責(zé)的事兒,可以說戰(zhàn)事不結(jié)束,這樣的監(jiān)視就不會停。
不過,也因為這些人家沒有留在保山城里,至少可以保證在保山城不會鬧出什么幺蛾子,自然也就不會多關(guān)心。
都是過了一遍的人,羅汝芳對這些人家還是比較放心的。
他最擔心的其實還是那些地方土司,只有他們會有叛國的可能,對于漢人來說,拋棄大明投靠外藩,想想都難以理解。
隨著這些需要監(jiān)視人家的離開,騰出手來的按察司把更多的人手都派去監(jiān)視那些地方少數(shù)民族人去了,對他來說其實也是好事兒。
不是嗎?
羅汝芳出了府門,直接鉆進了轎子,吩咐一聲:“快走。”
兩名轎夫馬上抬起轎子,健步如飛向著都督府奔去,轎子后面一個長隨和四個衙役也是快步跟上。
等羅汝芳到了地方,沐昌祚已經(jīng)先一步進來,他已經(jīng)看過兵部發(fā)來的急報。
在沐昌祚看來,這是好事兒,這會兒自然就是老神在在坐在那里。
看到羅汝芳匆忙趕來,還有心笑道:“羅大人,平時你可是比誰都快的,怎么今兒落到我后面了。”
其實,別看沐昌祚是云南總兵,也會騎馬,可他和其他武官一樣,已經(jīng)習(xí)慣了坐轎。
今天也就是聽說是兵部急報,這才拋棄了轎子,直接騎馬趕到這里,自然就比羅汝芳早到了一會兒。
“有些事務(wù)耽誤了,總兵大人見笑。”
羅汝芳沒心思和沐昌祚笑鬧,只是淡淡拱手說道,這才快步到了李成梁身前。
“羅御史看看吧。”
李成梁把兵部急報交到他手里,淡淡說道。
御史這個官,是真不受官員們待見,畢竟就是告黑狀的。
可官員見到他們,還不得不笑臉相迎。
只是那都是在平時,戰(zhàn)時自然就是另一回事兒。
李成梁是右軍都督府左都督,并不是云南常住官,自然也不會逢迎云南道御史。
“嘶,咦,這是好事兒啊。”
一開始羅汝芳已經(jīng)出了什么大事兒,是朝廷要治罪于他們,畢竟釀成戰(zhàn)火,官員肯定受牽連。
可快速看完手中急報,羅汝芳卻發(fā)覺貌似這是個好消息。
因為不屬于軍方系統(tǒng),所以李成梁的布置自然不會對羅汝芳詳說,即便是沐昌祚,也只是因為一些事務(wù)需要取得他的配合,才會讓他知曉一些消息,但那也不過是管中窺豹,略見一斑。
但就是這點不全面的消息,沐昌祚畢竟是帶兵之人,也多少有些猜測。
畢竟幾萬人進了孟定,沒有他的許可,怎么可能讓這支大軍隨意在云南境內(nèi)調(diào)動。
因此,沐昌祚是理解李成梁現(xiàn)在的心情,不過不管如何,他都已經(jīng)摘出來。
功勞是大家的,都有份。
過錯,那自然是李成梁占大頭,和他關(guān)系不大。
而羅汝芳則是完全不知道情況,所以反而很高興,有水師在南面來一下,面前強大的緬軍必然需要分出一支兵馬回援,明軍可不就有喘息之機了嗎?
“李都督,如今水師已經(jīng)攻打緬甸南面,本官認為正是個機會,穩(wěn)固防線,伺機反攻奪回失地.....”
當即,羅汝芳就開始侃侃而談起來,把他的分析說了出來。
剛說了幾句,李成梁大手一揮就把他的話頭打斷,轉(zhuǎn)頭對李如松說道:“如松,把輿圖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