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詞語,李世民的心里已經沒有什么波瀾了。
若是在這次科考之前,或許李世民還覺得天下士子之心確實比較重要。
可是在這次科考之后,在見識了那些長安城里面的富貴人家,趕著馬車去給魏叔玉學堂那邊送銀子之后,李世民對于所謂的士子之心,就有了一層新的認識。
在以前閑暇的日子里面,他的身份還沒有暴露出來,也就是他還可以和魏叔玉聊天打屁的時候,兩人曾經討論過一個話題。
當時,李世民有感而發,說了一句得“得民心者得天下”。
而魏叔玉則是一臉黑線得看了他一眼,隨口就來了一句“錯!明明是得天下者得民心”。
為此,兩人還爭辯了許久。
后來又因為蝗災的事情,不了了之了。
可現在想起來,李世民卻越發覺得魏叔玉說的有一些道理了。
因為從這一次科考的事情就可以看出來,這些樸素的學子,或者說老百姓,心中的愿望其實一直是樸素的。
那便是誰贏了,他們幫誰。
誰能給他們實際的好處,他們就支持誰。
所以回過頭來,魏叔玉當初的那句戲言,或許有一些離經叛道的地方,卻又有幾分道理。
只要往后自己給了那些天下的普通人,更多的機會,李世民才不相信會有什么寒了天下士子之心的屁事。
呵呵,我看是寒了爾等五姓七望士族之心吧?
李世民臉上一陣冷笑,卻并沒有開口。
因為自己即便心中這么想,卻不能真的把窗戶紙給挑破了。
否則,那可就真的要與士族們在此刻撕破臉了。
眼下,他并沒有做好與士族攤牌的準備。
李世民不說話,不代表沒有人替他說話。
在得到了天大的好處之后,魏叔玉早已經殺紅了眼,這一次說什么也要把這個“皇家學堂”的招牌給拿下來。
因為只有這樣,他們學區房的價格才可以繼續拉高。
那些掏銀子的人家才會覺得自己的投資真的有價值。
情緒價值這種東西自然是需要照顧到的。
“陛下!弟子有話說!”
魏叔玉整了整衣冠,然后站了出來。
“哦?魏縣子膽子倒是不小?難道你就不怕天下士子的口水淹死你嗎?”
李世民嘴角帶著笑容,在一旁打趣道。
“天下士子?”
魏叔玉咧嘴一笑,看著盧玉山那邊,走了過來。
“天下士子是玻璃心嗎?怎么今日寒了心?明日又寒了心?這么喜歡寒心,我看還不如去看看大夫得了?”
魏叔玉滿臉的嬉笑,旋即話鋒一轉道:
“還是說,盧祭酒你們想要用天下士子當借口,來要挾陛下就范?要說膽量嘛,我看盧祭酒的膽量很大嘛!”
“你……你胡說!老夫……老夫怎會有這個意思!魏叔玉,你如此做派,難道是想與天下士子為敵嗎!”
盧玉山被魏叔玉三言兩語地就搞破防了,臉色氣得漲紅道。
豈料魏叔玉看也不看他一眼,而是看向了李世民,一臉無辜道:
“陛下你看他,他又急了……”
“咳咳……”
李世民被這一幕差點給逗笑了,強忍著笑意,咳嗽道:
“魏縣子,殿前不可嬉笑,你有什么話就說,別陰陽怪氣,拐彎抹角的,盧大人好歹是你的前輩,多少尊重些吧。”
李世民讓魏叔玉尊重一些,可語氣卻沒有一點尊重的意思。
畢竟這一回,盧玉山已經不要臉到拿天下士子來要挾李世民的地步。
李世民可不打算慣著他。
“是是是,恩師教訓的是,只是弟子有一事不明,還請盧祭酒解惑才是!”
魏叔玉敷衍地點了點頭,然后看向了盧玉山,問道:
“不知盧祭酒可否告訴我,這天下是讀書人多呢,還是不讀書的人多?”
聞言,盧玉山不禁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
原本他還以為魏叔玉要出什么難題故意刁難他呢,沒想到居然是問出這么簡單的問題。
“魏縣子何必明知故問,這天下必然是尚未讀過圣人之道的愚民百姓占絕大多數,也正因為如此,才需要我們讀書人去教化引導,使他們不要墮落從而走上正途?!?/p>
盧玉山這番話回答的極為自信,他這邊說完,謝恒以及五姓七望的家主們也在一旁紛紛點頭,表示贊同。
然而,聽到這些話,魏叔玉的神色卻變得古怪起來。
“那么,勞煩盧祭酒告訴我,圣人曾說,這天下,什么為貴,什么為輕?”
“依老夫看,魏縣子平日里還是多讀些書吧,否則也不會問出此等白目的問題……”
這一回,盧玉山倒是沒有開口,反倒是一旁的謝恒有些按耐不住了,直接站了出來,顯擺道:
“這天下誰不知道,圣人有言,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聽到這話,魏叔玉連連點頭,笑道:
“好!說的太好了!那么,我想請問兩位,方才你們所說的那些目不識丁的百姓,算不算我大唐的子民呢?”
“這……”
盧祭酒和謝恒兩人面面相覷,頓時語塞了。
他們隱約覺察出魏叔玉的話里面似乎有些問題,因此并不敢立刻回答。
“怎么,這個問題很難嗎?方才兩位不是還一副揮斥方遒的模樣,這一會怎么蔫了?”
魏叔玉睜大著眼睛,一臉揶揄道。
這時,一旁的李世民也開口說道:
“兩位卿家學識淵博,想來斷然不會被這小子一句話給問倒了吧?”
“自然不會!”
眼見李世民這么說,盧玉山哪里還能忍得住,他看向魏叔玉,想了想,還是開口道:
“這些百姓雖未讀書識字,然而他們遵紀守法,耕田奮戰,自然是我大唐的子民……”
“好!要得就是你這句話!”
盧玉山話音剛落,魏叔玉便一聲叫好,然后朝那邊比了一個大大的拇指。
“兩位大人口口聲聲說我那學堂是難民百姓的學堂,不如你們幾位的法眼,甚至不配冠以‘皇家’的名號,我想問問兩位,莫非只擔心寒了天下士子之心,就不怕寒了天下子民之心嗎!”
魏叔玉說到這里,才圖窮匕見。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隨著他話音一落,現場一片寂靜。
只剩下盧玉山與謝恒幾人沉重的喘息聲。
“糟了!被將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