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善長得意地笑著,此刻的他雖然未親臨現場,但已然似是看到了那現場一幕,不由得老懷欣慰,滿臉得意。
哪怕他遠離應天新都又如何?
應天新都依舊留著他這老家伙的傳說,處處都可見他的身影。
等到這風頭過去,等到他手上的權勢、影響力漸消,來日這應天新都有生之年也未必不能再回去一次。
是以當下不可,未來未必不可;
當下天大的坎,到了后續或許也就不過爾爾。
……
應天新都之內,陸府再添人丁慶賀之日,一夜魚龍舞,典禮當日極為熱鬧,可再熱鬧也終會漸漸落幕平息。
而誠意伯劉伯溫的猜測,卻亦是被其他人揣度,更有甚者直接打聽到了鳳陽郡,隨后便得知詳情。
如今這消息已在應天新都的各個世家大族間傳開。
南孔一脈的孔府內,孔立坊面露喜色,眉梢微揚,看著面前的族長孔希生,微微說道:“家主大人說的可是真的?此事可萬不能有假。”
北孔一脈的孔希學在山東曲阜,而南孔一脈的孔希生之前雖在福建,但很快就因家中子弟在應天新都的發展。
將南孔大多數有生力量全都搬到了應天新都之內。
老家是根基,但應天新都也要放置不少家族子弟,有意自主發展,唯恐一脈單傳;北孔也派了人前來。
不過既非孔希學這老家主、老眼昏花的人,亦非現如今的新任衍圣公孔訥,只是派了孔家之內其他優秀的族人罷了。
“那是自然。”
孔希生自信滿滿,“此事,如今應天新都還有天下世家,恐怕也就只是前后腳的功夫,便會全然知曉。
這位韓國公還真是一個妙人。”
孔希生并未對李善長所送的禮物有什么異議。
只要這禮送到了、符合其人的心意,那便是最好的禮,至于禮物究竟價值多少銀錢,反而是其次的了。
“那按家主的意思是……我孔家……”
孔立坊話到此處,還是有些羞于啟齒。
孔希生卻不在乎這些,大手一揮,長袍微展,面露凝重:“此事于我孔家是大事。家中女子怕是個個心甘情愿樂意嫁與先生,并非是家族在為難她們,你可知……”
孔希生生怕家族的決定會讓面前這位南孔一脈的未來離心離德,所以連忙解釋。
對于此事,孔立坊亦是知曉,隨后便也只能默默點頭。
他實在是難以想象,這天下究竟是何等般的女子,會不喜歡陸羽這當代圣人,實學圣賢?
女子慕強,可這天下又有幾人比陸羽更強?
少之又少。
即便有,又有幾位女子能夠攀附得上?
那更是鳳毛麟角般的存在了。
“這是我們的機會,是我們楊家的機會!”
大明銀行之內,副行長楊士奇的身前。
他的族弟,也是之前寶鈔提舉司之內的親近之人忙開口,“族兄你畢竟是先生的學生,近水樓臺先得月,不求能夠一步登天、一蹴而就,只求能夠潤物細無聲,在先生府上安排上我楊家的女子。
哪怕并非是夫人,只是侍妾;哪怕并非是侍妾,只不過是這府中的一曲清客、女先生,或者丫鬟也可以的!”
楊家雖是世家,但并非什么頂尖層次,所以要求自然也就放得很低。
“這也是家主大人對于族兄您的一份請求。”
族人只好再度開口。
聽聞此言,楊士奇方才一絲不茍的面龐,才有所動容。
族弟的話他可以不予理會,可家族的請求……
家族終究待他有恩,而且家族越強,對他楊士奇的好處自會越大,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事情罷了。
“明白了,此事我會稍加努力的。
但還請家主莫要抱什么奢望,頂多也就只是安排上一個小丫鬟罷了,是否能夠同先生結緣,我可保證不了。”
楊士奇終究還是放了一點口風。
族弟頓時大喜:“多謝族兄!今日之舉,若家主知曉了,定會感恩的。”
“知道了,去吧。”
對于家族,楊士奇自認為他已經做了能做的,再多的無能為力。
好在面前的族弟也是只想著本分,并沒有繼續過分要求。
隨著族弟的離開,楊士奇也不由嘆了口氣。
他雖不想這般做,但人情世故。
身處這社會的一張大網之中。
他又怎能免俗?
陸羽這“圣人”都不可能例外,何況他這“圣人的學生”?
不過很快楊士奇就心理平衡了,幸災樂禍地暗暗臆想:恐怕如今為難的并非只有我這一個學生,黃觀、馬君則、方孝孺他們,恐怕也是同等的處境。
楊士奇輕聲笑語。
漸漸的,心里面那點難受,在有了一番對比之后,很快就好了許多。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嘛。
此時,黃觀、馬君則、方孝孺三人在大明日報社內互訴苦水。
“黃家的人來找過我了,想要讓我安排,而且還是家主之女!總不可能也安排當一個小丫頭?
家族之人實在是太過高看我了,我如今哪配?”
黃觀開口。
“你這都還算好!家族那邊居然有人問我能不能夠讓先生迎娶我馬家之人,還說我馬家之女‘骨骼驚奇、天資聰慧,乃是萬里挑一的女子’,還想一步登天,直接成為先生身邊的夫人。”
“記住,是正妻,不是妾室!”
馬君則一開口。
最后的方孝孺竟是話都說不出來了。
他身后的家族還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所以只是安排上幾個丫頭即可。
“唉……”
方孝孺嘆了口氣,“早先我便想到此幕會發生,所以此事連大明日報都沒敢報道,為的就是避免……沒想到該來的還是來了。”
“那現在怎么辦?”
黃觀沒好氣地開口。
馬君則聽了,回問道:“要不然去問問?”
方孝孺見了,更是開口:“問誰?難不成去問先生?
要是真問的話,恐怕以先生的性子,又得好好棍棒教訓咱們這三個逆徒了!”
方孝孺一想到昔日所發生的情景。
他們師生幾人私底下便也罷了,若是在黃觀、馬君則兩人的面前出了糗。
他方孝孺這張臉可就真沒地兒擱了。
“那去問祭酒如何?”
黃觀開口道。
馬君則聽了,覺得還挺有道理的。
畢竟在他們的印象中,能與陸羽掰掰手腕、甚至偶有爭執的,似乎也就只有這位國子監的祭酒道衍了。
而陸羽確實也絕對想不到。
他的學生居然會在這件事上如此默契地達成一致,全然對付起了他。
今日的國子監內,處處都在探討哪一家的女子會被陸羽府上的當家大娘子徐妙云選中,隨后一步登天。
連帶著整個家族雞犬飛升,成為這大明洪武朝世家之中的新貴。
“你們三人一起來尋我,若是再加個楊士奇,恐怕陸施主門下最優秀的‘四大學子’可就全來了。
看來此事非同小可,而且很有意思。”
見了眼前的黃觀、馬君則、方孝孺三人,道衍搖頭晃腦,正點著熏香,身上披著一身松紋灰黃色道袍,濃眉亮眼,雙手合十,做出一副皈依之態。
實學和精神信仰本就不同,所以他追隨實學,未必便要放棄以往所學。
精神信仰也并非全然無用,若是見了人間悲痛之事,內心道上一句“阿彌陀佛”,能使心安稍許,便是有用之物。
人活著除了一日三餐,終究也要有一種精神支撐。
“莫不是陸施主家中之事?貧僧乃方外之人,如何能夠置喙?”
道衍搖了搖頭,所長嘆罷,也是下了逐客令。
可道衍的話卻趕不走眼前三人。
“祭酒可是天下唯一有可能與先生相比之人,難道竟不想趁此事與先生爭個高低?”
黃觀一開口就來了個激將法,但顯然對道衍無用。
道衍不接此招便可破之。
接著是馬君則,然后是方孝孺。
他們三人輪番勸誘,結果全部鎩羽而歸。
可就在三人即將離去時,道衍這顆好似打磨過紅塵之心,亦是起了一絲漣漪。
若說這世間還有什么能讓他提起興趣的,定是與陸羽切身相關之事。
而且此事涉及家小內宅,哪怕鬧得再大,終究也有上限,不會有太大妨礙。
“此事我可。”
“既是國子監的祭酒,也該當幫一幫你們。不過莫貪多,人心不足蛇吞象。”
道衍瞥了一眼三人,面露深意。
三人面露喜色,連連答應。
“有祭酒出手,此事定然無誤!”
“祭酒放心,若事情敗露,我們也絕對不會把您給供出來的。”
“我們三人定是站在祭酒這邊!”
對于三人的話,道衍呵呵一笑,卻是連半個信字都不會流露。
而此刻。
地方豪族、天下世家通過大明日報、各種消息渠道得知此事后,臉上紛紛露出恍然大悟般的微笑。
“原來這實學圣賢、當代圣人不貪權、不斂財,卻是好色,倒也算是風流!”
“不過也是人之常情,以陸羽這般年少得志之人,恐怕古往今來難再有了,這樣的人物有這么一份癖好,也是在情理之中,可以理解!”
“哈哈哈哈!人無完人,事無完事。他陸羽居然是這樣的人?好此道便是最好不過了!”
這世間最讓人厭惡、最讓人深惡痛絕的便是圣人。
這般高高在上、這般潔白無瑕,是不是顯得我們在世俗塵埃里打滾的人,處處都是落了下乘的腌臢之物?”
這世上的惡意如潮洶涌,有時就連朱元璋都后怕不已。
須知朱元璋自加入紅巾軍之后,大大小小無數戰役,九死一生,死里逃生,其中單單被人背叛的就不下數十次。
每被人背叛一次,朱元璋的疑心病就會再度加重。
這也是他在史書之上大肆屠殺功臣的原因。
并非是他不顧當年舊情,只是他深知一個道理:人心易變,今日還對你感恩戴德,明日便可能將你綁出城去,獻給敵軍。
可笑至極,滿紙荒唐,卻是這赤裸裸的人間地獄里發生的真事。
“老爺,這是府里最近半年的賬本,老爺還是看看為好。”
陸府內,徐妙云將家中的生意賬本遞給陸羽。
陸羽本懶得查看,可聽到娘子的話,想了想,還是接過來一看。
這一看,瞳孔微縮:賬面盈利約摸有幾千萬兩白銀,且這還只是最基礎的純利潤。
陸羽見狀也忍不住心驚:“夫人,咱家這錢是不是有點太多了?”
陸羽深知錢多招禍的道理。
人怕出名豬怕壯,放眼后世,有幾個全國首富有好下場?
就算全身而退,那也是被收拾了一頓。
他可不想被收拾,哪怕自信朱老鬼不會對他怎樣,還是謹慎一點為好。
“那老爺的意思是……”
徐妙云自然能聽出陸羽話語里的隱憂。
陸羽動了動眉,淺淺一笑:“那就將這些錢全部存入大明銀行,也算表表我們家的誠意’”
徐妙云點頭答應,陸羽也松了一口氣。
此前他還有點怕娘子不理解他舉動中的深意。
隨后,陸羽便被拎著這件差事出了陸府。
徐妙云的意思很明確:家里終究是他這個老爺來做主的,所以銀錢自該由他去存儲;況且陸羽如今在大明銀行還兼著一份差事,門清路熟,就連大明銀行的行長太子朱標)副行長楊士奇等人都是他的學生,總歸能更快捷一些。
陸羽被自家夫人說得心服口服。
于是乘坐馬車來到了大明銀行。
楊士奇見了陸羽,面不慌心不亂:“先生此行前來,是為了存銀錢?只不過這錢款項是否有點過大了?
先生真決定好了?
可是有可能有去無回的。”
身為大明銀行的副行長,楊士奇本不該說出這話,但作為陸羽的學生,這話他必須說。
公家是公家,私家是私家。
他沒白收這個學生身份。
陸羽心滿意足地點了下頭。
坐在楊士奇的辦公之位上,身子往后一靠,雙手枕在后腦勺上,一臉輕松寫意,言語間毫未將那幾千萬兩白銀放在心上:“讓你存就存,反正這些錢也是借著國事賺來的。如今我已為這國事得了諸多便利,還回去一點又何妨?”